文/秋阳
家居山城，门前有坡。那日坡前，见一年轻母亲气喘吁吁，汗流满面，硬是推着坐在自行车上的儿子上坡。那孩子已近十岁，竟坦然而坐，毫无怜母之意，我心中直叹：惯坏了！蓦然间竟想起儿时乡下老家的那只老母鸡来。
我十来岁时，家中一只老母鸡突然不下蛋了，卧在窝里不起，不吃不喝，去吆它还啄人，母亲说：“罩窝呢，想孵鸡娃了。”并说：“家里没攒下多少蛋，不让它孵。”命我把老母鸡抓到涝池去蘸一蘸，说鸡心热，一凉就不罩窝了。谁知这母鸡要孩子态度坚决，连蘸了两次竟无济于事。母亲没法，只好拿出家中仅有的十个鸡蛋，又从邻居借了十个，放在窝里让它孵。母鸡如愿，一连二十来天，只下窝拉过几回屎，其余时间一动不动，吃的喝的也极少，其孵子之情令人感动。二十多天后，小鸡出壳了，18只，毛绒绒的，且黄白黑棕四色齐全，十分可爱。母亲高兴地说：“只有两个沌蛋，孵得不错。”
母鸡对它18个孩子更是爱护有加。白天带它们在院里觅食，教它们各种刨食技巧；晚上藏它们于翅膀底下，不准任何人靠近。我由于好奇和莽撞被老母鸡扑上来啄过好几次。而不久后发生的惊心动魄一幕，更让人对老母鸡肃然起敬。那时乡下生态环境很好。麻雀、喜雀、乌鸦以及许多我说不上名字的飞鸟应有尽有。当然也有以小鸟、小鸡为食的鹞子。当它展开长翅盘旋而过时，所有的麻雀和鸡群便逃散急躲。那天它又一次在我家的土院上空盘旋，小鸡们还小，不知大祸将临，只顾自己玩儿，任母鸡呼唤不应，那鹞子发现了目标，霎时凌空俯冲下来，此刻的老母鸡竟与鹞子一样凶猛，扑向前去，把吓呆在院中央的两只小鸡护在身下，且两翅展开，尾羽颈毛直竖，怒视凌空而下的鹞子。鹞子此刻离地只有五米左右，调整目标已来不及了，便直向母鸡扑将下来，欲翅下夺子，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瞬间发生。噼噼啪啪，鸡鹞撕打一团，羽毛乱飞。我看得目瞪口呆，听到母亲喊声才醒了过来，拿起炕把（烧炕用的木杈）捣了过去，鹞子仓惶飞走。小鸡保住了，母鸡已是遍体鳞伤
从此，母鸡在我心中的形象高大起来。我再没有抓小鸡逗它生气过。但不久却是它惹我不解和生气了。那是小鸡长到约摸拳头大小的时候。一天早上，母鸡突然拒绝所有小鸡再跟它，小鸡不知情理，象以往那样去亲近它，被它啄得满院子跑。啄完后，母鸡竟无事似地跟那些往日的老伙伴觅食去了。我把它向回赶，它竟越跑越远，好象这些小鸡压根儿就不是它的了，一连好几天如此。望着小鸡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去问母亲。母亲笑了：“它们长大了，该自已刨食了。”“哦”，我一下明白过来。后来我发现，慢慢地小鸡不再依靠母鸡了，而母鸡也不再啄小鸡，它们一块觅食，一块生活，成了平等的一群。
这事过去几十年了，以至于今天看到这个年轻母亲时再一次想到了它。母鸡真的比我们人类聪明，它知道怎样爱它的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喂它，什么时候啄它，什么时候带它走，什么时候让它自己走。而它管完孩子后也不需要回报。不象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孩子，又不切实际地把自己下半辈子的希望和理想全压在孩子肩上，爱得孩子喘不过气来，也压得孩子喘不过气来。爱出一个功能退化的人来，却让他续写你人生的未尽篇章，简直有些缘木求鱼！方向错了，干劲越大离目标越远。我觉得这位推车的母亲便是。
在我有了孩子以后，我的母亲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打下骂下的是孝子，惯下的是忤逆虫。当然，打骂孩子是不对的，但严格要求促其早日自立，却是断然没有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