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殿学
科里老董要死了。
我们几个，一起去医院看他。
老董已经不能说话了，肝硬化引起的肾衰竭。人瘦得很可怕，也很可怜。那样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琴棋书画，样样难不倒，才不到五十，咋说不行就不行了呢？这条黄土路上，真叫狠哪！
一会，医生又一次发出死亡前的报告。
家属慌成一团。
我们也很沉重。
过了一会，老董又回光反照，微微地动了动眼皮，鼻子在氧气罩里，一翕一翕地，很想说话，可就是说不出来，非常难受的样子。
这时，我们好像才真正觉得语言的宝贵。
周围人，都在猜想老董要说什么话，他一句，你一句，用细细的声音问他，是不是这个，是不是那个。
老董似乎还有些听觉，等听懂了周围人说的一两句话，马上很沮丧地把眼皮耷拉下来，周围人胡猜的，根本不是他心里要说的事。然后，他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慢慢地，从袖口里伸出两个鸡爪儿一般的指头来。
周围人一看，马上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新的理解。
老董大儿子一看，马上很虔诚很懂事地哭着上前来说：“爸，你放心好了，你那两千块钱，我一定给妹妹一半。
老董听了，眼皮又一耷拉，他不是这个意思，又重新伸出两个指头。
这时，老董老伴马上推开众人，抢上来，抓起老董的手，轻轻地问：“你是说，两年后，我咋办？放心，我一个人能过。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起来。
看老董的表情，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场面，倒使我想起《儒林外史》中，那个张员外临终前伸出两个指头的细节。不过，那个张员外伸出两个指头，是舍不得头前长明灯点双灯草，费油。而老董伸着两个指头啥意思？难道是表示一种胜利？什么胜利？他也听说我国“神舟”号，胜利返回地面了？
这时，组织部张部长也来看老董，张部长对老董看看，又对大家摇摇手，说：不不不，我知道他心里的事。张部长叫大伙往后让，他从包里拿出张盖了戳儿的红头文件，念：
市属各单位党委（支部）：
经市委常委第23次会议研究通过，董祝林同志由科员升为副科长（排孙铁君之后）。从宣布之日起，享受副科级待遇。
特此宣布。
中共马勺子市委组织部
1999.12.31
张部长念完了，周围人再看看老董，老董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在两千年末的最后一天，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