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纪平
别人都是看山,哪听说过听山?其实,白天,搬把躺椅,睡在窗下与大山交谈;夜晚,大山会拨动我的窗帘,拍打我的窗扇。烦躁时,大山用歌声抚慰我受伤的心,想家时,大山便来与我做伴……工地上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在听山中入眠的。
有时,我还可以透过重重大山、听到遥远的大山中,妈妈发出的那声叹息。妈妈总是这样叹息。记得儿时的夏夜,大人们常常坐在我家门前的院坝里谈天。妈妈干完了家务,便远远地坐在一旁。这时,我便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仔细地听着。我最喜欢听大山发出的各种声音。“嗒”的一声,这是松鼠在偷摘山果,“嘎”的一声,必是一只免子……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迟归的人们回家了,不用看,仅凭声音就知是谁,大二叔、邻居家的小三子……这时,我便听到妈妈的那声叹息,我知道妈妈又在想爸了。
爸爸在遥远的大山里修铁路,几年回不了一次家,每次回家也都赶在晚上到。记得那次,院坝里的人已经散尽了,只剩二姨陪着妈,二姨说,不会回来了,快去睡吧。妈说:不,每次都很准的,再等一会儿。果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真的是爸回来了。
后来,爸爸回来不走了,我又接了爸爸的班。送我走的那天,我分明又听到了妈妈的叹息声。
透过浓浓的夜幕,我听到了隧道里的风钻声,一定是老班长抱得那台风钻。我从入路的第一天起,就跟着老班长干,老班长是队上的技术尖子,他可以从炮声中判断出这茬炮的爆破效果,从炮烟中判断出石质好坏。伯、老班长也有听山的习惯。他说:“山是有灵性的,只有熟悉大山,听懂大山的人才能征服大山。”老班长还常常偷偷地去祭山,可山神还是将他留在了大山里。那是两年前,隧道施工遇到了大断层,已办好退休手续的老班长又留了下来,他说自己有经验,等渡过这条断层再走不迟。那天本该我值班,上班前遇到老乡过生日、非让喝上几口,被老班长发现了,将我狠训了几句,便自己抱着风钻进了洞子,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老班长走了,他是代替我走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沾酒了,却更加喜欢听山。我听大山的叹息,听大山的怒吼,听大山讲述一个个故事。有时,大山会在我的眼前幻化成一个个明显的形象,有妈妈、爸爸、老班长,有许许多多的筑路人和他们的家属。是的,他们不就是这一座座大山吗?我自己也会是这其中的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