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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

2023年10月27日

文/禾谷

写了不少的文字,撰写碑文,在我还是第一次。为旁人写碑文的事推托过,可这一回是为我的长辈写,无论如何是不必畏难的。

碑主是我的老老姑,也就是我曾祖父的妹妹,祖父的姑母,父亲的老姑。她老人家在许多年里,是我们家族的最年长者,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领袖。祖父幼年丧母,是她拉扯祖父长大成人。记得祖父去世时,她连夜移着那双三寸金莲,翻过十里大沟,未进娘家门哭号声先闯了进来。哭罢,她平静地说,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说没意思也没意思,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此话说过,风一样吹走了,我面对的是给她撰写碑文。

在我的记忆中,老老姑一开始就是个老太太。她总说,我走我娘家来了,气长得很哩。一边说一边摸着我的头,白净富态的脸笑成一朵花,充满幸福的光茫。她的衣着穿戴干净利落,花白的头发梳得丝丝分明,裹腿扎得毫不含糊,腰板向来都挺得很直。她一直是个老太太,可我却从一个孩子变成鬓角发白的中年人了。

后来我才知晓,她幼年读过几天私塾,略识文字,十五岁便嫁给了沟对面的人家。男人比她大十四岁,先房丢下两个女子,她过门后生有八男二女,成人者四男一女。她经历改朝换代,兵荒马乱,加上年馑天灾,能活过来就实在不易了。她迈着小脚,吆牛犁田,庄稼行里不让须眉,在乡邻间传为美谈。自小受高祖父在庙宇绘画的影响,喜好伺弄花卉,擅长剪纸扎花,流传乡里。

听说老太太曾经为儿子的事,找过一回家乡的市长。她拄着拐杖,抬着小脚踏上市政府的大楼,见到了市长。我把市长叫表爷,老太太呢,市长该是她的表侄了。一向不看情面的大官儿,面对面善心慈的老太太,突然勾起了他童年的记忆。那时他家很穷,一回他揩着鼻涕走亲戚,表姑给过他一枚钱。他说,这情债该还了。事后,方圆的人都说老太太的面子。其实,在老太太的一生中,这样央求官人办事的事儿,也许仅此一回。

老老姑活着的时候,一直有着口碑。临终了,她的儿孙们执意要为她立一块石碑。先是起草了一篇碑文,又怕字句欠佳,将它辗转捎给了我加工润色。我是一个晚辈,对老老姑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敬,虽然写过几本书,但还是畏难于这几十个字的碑文,怎么改也辞不达意。

老老姑,已经用她那三寸金莲把自己的生平写在了黄土原上。石刻的碑文,只是她土塚前的一个标志,长年累月也不会有几个路人去阅读它。八十有八,是一个长寿而吉祥的数字。安息吧,我的骨肉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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