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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了

2023年10月27日

文/陵江舟

在我的印象中,慈祥的父亲从来没有病过。酷旱的七月,种九个人的庄稼,父亲没病:鸡叫三遍的夜晚,编织赶集的篾活,父亲没病;奶奶辞世,千里奔丧,父亲没病;姐姐出嫁,弟弟参军,我上大学,家里没有帮手,父亲也没病。母亲说,你爸是牛变的。

牛变的父亲,每天只是劳作,从来不知道休息。有时候我的心里甚至会生出一种很残酷的愿望:牛变的父亲也该生一场病,在病床上好好休息几天。可倔强的父亲始终没病。

如今,我们几姊妹在外面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也正掐指盘算着年后就把身体还硬朗的父母接到城里。然而,没有任何预兆,牛变的父亲这次却真的病了。

得到父亲生病的不幸消息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十点多钟。那时我正与年幼的儿子一起看电视,千里之外的姐夫从老家打来电话,用很急促的声音对我说,爸病了,脑溢血,晚了就见不到了!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炸开了。千般打算顷刻间化作了万般悔恨,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后怕,眼泪就像暴涨的小溪一样直往下涌,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声音:我的父亲没了,我的父亲没了!

单位派了一辆车,只听着车轮在飞速地转动,把我悬得疲惫了的心一直驮着,脑子一点空闲也没有,老想着与生病和死亡有关的事。我在两岁的时候生过一次大病,父亲背着我翻山越岭看了二十多回医生,也不见好转。村里人都说,这娃儿怕是不行了!走投无路的父亲一路上不住地叹气,喘息。实在走不动了,就把我放在石梯子上吸闷烟,偶一抬头间,却突然瞥见了我脸上露出的一丝笑意。此刻,父亲像受到了强烈的意外刺激一样,把烟头猛地一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就对母亲说,娃儿在对我笑,恐怕还有救,我还要去碰一下运气,明天到斜溪街上去找老黄医生。就这样,我的一条命给父亲捡回来了。

赶到医院的一小时前,父亲从昏迷中勉强醒了过来,但还没脱离危险。我坐在父亲的病床前,悲怆地望着,父亲的头用毛巾包着,嘴歪着,说不出话来,眼睛没有一丝力气。我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父亲把眼睛努力睁开了一条缝,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挣扎的笑容。多么似曾相识的一丝笑容啊!霎时,我的脑海穿过三十年的岁月风霜一下子就握住了父子之间那根冥幻莫测的生命之线,我的心高兴得都要跳出来了:父亲不会去了!父亲有救了!

第三天醒来,父亲的气色果然好多了,他把孙子叫到跟前,不住地打量,像审视地里的一株庄稼。姐姐在头天的忙碌之中,不小心把刚买的戒指弄掉了。父亲听后,显得很不安。次日晚上我们给父亲买饭,回来时,父亲的床却空子,急得我们到处乱跑,急救室、卫生间、天楼上、阳台边,到处都没有父亲的影子。母亲更是一边流泪,一边跺脚自责。我推开病房的窗户,掏出一支烟猛吸,突然,那边,花园那边,垃圾池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我一个箭步冲出去,天,我的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的父亲居然一手提着输液瓶,一手在垃圾池里不停地翻拣。后来他才说,戒指肯定在垃圾池里。我害怕把父亲吓着了,强忍着,小声说道,爸,你不要命了哇!话没说完,眼泪潸然而下。

夜里,我们都劝父亲早点休息,父亲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父亲说,老家座落的地方形状像一把太上藤椅,两边的丘陵似两只扶手,背后青山恰如一张虎皮靠背,而前面的低山则是一支抬脚的矮凳。这是一块福地,可以泽披后世。在那里选好了一块墓地,身后保佑子孙出人头地,时常担心没人在家时别人把墓地占了。说到墓地,我的心里总是很酸。我从不相信风水先生的胡话,自然也无法对父亲讲青山处处埋忠骨的道理。因为工作的原因,5天后,我回到了单位。40天后,父亲回到了家里。姐姐打电话说,回到了家里的父亲时常在墓地边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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