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屈超耘
自从施耐庵的长篇小说《水浒传》问世几百年来,梁山泊的第一代首领、白衣秀士王伦,就以心胸窄狭、不能容人闻名于世。特别是不久前,该小说被改编为电视剧播放,王先生更成了人们诟病的对象,常常把生活中那些妒贤忌能之辈说成是王伦的传人。
说王伦心眼小,目光浅,那倒千真万确。因为他本来只是个不第秀才,文才不足,“又没有十分本事”,只因“山上无老虎”,这才使他这个“猴子”当了大王,坐了头把交椅。于是,命中注定他不能容比自己本领强的人,先是对林冲的入伙疑三虑四,继而对晁盖等好汉不愿接纳。
但是,若把王伦说成是妒贤忌能的坏蛋,把生活中的此等卑劣之徒和其相提并论,显然是过份了,很有点不实事求是。至于李国文先生说的:“王伦之所以被林冲火并,完全是由他自己的行为所致,如果王伦稍微有容人之量,也不至于身首异处。”更是说了过头话,定错了事情的性质。因为,不论从哪方面讲,他都不应该被处死。
作为封建社会坐山落草的山大王,王伦尽管不愿意接纳林冲入伙,但还是采取了颇为得体的“礼送”的办法,而不是冷冰冰地把人拒之门外。他“一面安排酒食,整事筵宴,请林冲赴宴”,“将次终席,叫小喽啰把一个盘子托出五十两白银,两疋紵丝来”,另外一再致歉地说:“柴大官人推荐林教头来敝寨入伙,争奈小寨粮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寻个大寨安身歇马,切勿见怪。”后来,晁盖等人又来了,王伦仍然采取“礼送”的办法,一面饮酒,一面叫人捧来五锭大银,并说:“聊备些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这在800年前的北宋末期,实在算得上知礼知义之举。
要说,这王伦毕竟还是一个老实人,心里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林冲上山后,他把自己和对方作了对比,认为林非人下之人。因此,婉拒其入伙时,就如实地讲:“我这里是个小去处,如何安着得你。”特别是面对晁盖,他更是实话实说:“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山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非是敝山不纳众位豪杰,奈缘只为粮少房稀,恐日后误了足下,众位面皮不好,因此不敢相留。”话虽然讲得委惋,却也正好表达了他的真实心声。
和王伦相比,今天一些“资历浅,学问少,本领差,智商低,能力弱,心胸窄,人缘薄,名望逊”的官儿们,实在是差远了。如今的这一类主儿,实足的“武大郎开店”,只喜欢那些各方面均差的奴才,却一点也不欢迎能力强过自己的人才。对于才识过己之士,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给人家上纲上线,说人家“不和党保持一致”,(实际上是嫌人家不和自己保持一致)而王伦先生,说到底仅只是不愿林冲、晁盖等入伙,根本没有想打击人家和把人家置于死地的野心。
有人会说,既然知道自己各方面不如人家,就应该顺应潮流,干脆让贤,那不是更高一筹的明智之举吗?这活不能说没理,但要知道,王伦要是能做到这点,那就成了宋江之前的“王江”式的贤者,而不是心胸窄狭、目光短浅的“白衣秀士”了。王伦不是贤者,没有贤者的风范,故尔做不到让贤。何况他只是位阅历不深、能力欠佳的乡村小知识分子,是历史进程中被斗争风浪卷起的偶然原因,才坐上“一把手”位置的。
至于王伦的被林冲火并,并不是说他犯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罪。从某种程度上讲,恰恰反映了中国农民革命的盲动和左倾,说明林冲等人水平的低下。他们不懂得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的道理,为了争“位子”,就只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这个角度讲,可以说是林冲们负了王伦,而不是王伦负了林冲。再从道德角度讲,地方是人家王伦的,作为客人,人家欢迎你林冲、晁盖,那就留下;人家不欢迎你,就走人嘛!这么大的中国,只要有本事哪里容不得身。现在可好了,人家“礼送”,不但不感谢,反而把人家杀了,天下哪来的这号理?
王伦被杀了,说不了话了,还是让我替他说几句公道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