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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狗

2023年10月27日

文/董邦耀

我上初中时,父亲成了“走资派”,下放到遥远的农村劳动改造去了。全家人仅靠母亲每月38元工资维持生计。那年月,偶尔凭几两肉票买来一点猪肉,二指宽,窄窄的一条,挂在厨房的铁丝上,仿佛挂着一轮太阳。引得我终日口水淋漓。

春节到了。母亲狠了狠心,用仅有的布票扯布为我们几个孩子每人做了一身新衣。于是我们便没有买肉的钱了。

母亲为了让我们高兴,讲起她的童年,她讲她的母亲在过年的时候,怎么做狗肉宴。怎么吃得热火朝天。她讲冬天吃狗肉的好处……我不能让母亲和弟妹们过年没有肉吃,我是家中的男子汉,我必须为他们找到过年吃的肉。于是,我邀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去打狗。我将同学安排到土坎上,将绳套摆在土坎下的地面上。我向一只大黄狗欺身过去。我心里很害怕,那黄狗太大了,倘若站起来,一定比我还高。我瑟缩着双腿走过去,走过去。我分明觉得,我的背后,闪烁着家人的眼睛。一种比泰山还重的责任感,使我的双腿渐渐有了力量。我掰下一块馒头,向狗发出呼唤:“早早!早早……”黄狗似乎也饿了,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吃了。我紧张得气也喘不过来,一边退走,一边扔馍,将狗一步步引向圈套。最后,我把整整半个馒头掰碎,放在圆圆的绳套中间……。黄狗终于走到绳套旁边了,俯首吃馍之前,它望了望我。那眼神是信任的,友好的。我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怜悯,黄狗已经俯首吃馍了,我却下不去手了。倒是躲在坎上的同学呐喊:“董邦耀,快套!”同学们呼唤回了我的使命,也呼唤回了我的勇气。我倏地俯身,轻轻拾起绳套,在黄狗低头吃最后一块馒头时,我闪电般将绳套套上了黄狗的脖子。我扬起手臂拼命呐喊一声:

“拉绳子!快!”

那天,我背回狗的两条后腿,还有一张狗皮。

母亲吃了一惊:你怎么能打人家的狗?!

我说是没有人家的野狗。母亲叹息一声,说再不要打狗了。不好。

次日,我将狗皮卖给收破烂的老谢头。他给了5块钱。我紧紧地攥着钱,飞也似地奔跑回家,双手将钱捧到母亲面前:“妈,钱!”

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自豪过。

因为狗肉,我们家过了一个丰盛而欢乐的春节。母亲烹调得非常仔细,将一种狗肉做成炖狗肉,红烧狗肉,凉拌狗肉,狗肉饺子,狗肉包子。母亲还特地花五毛钱买了一盒鞭炮,给我分得多,给弟弟分得少。于是春节在狗肉香中,在爆竹声中,在母亲的笑容中,在我和弟弟妹妹们的欢叫声中,悠悠地走过了大年初一。晚上躺在床上,我忽然觉得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是一个铮铮的男子汉了。

黑暗中,我听见母亲叹息说,你爸要是在家就好了。

我翻身起来,说明天我就把狗皮钱跟肉票、烟票给我爸寄去,叫我爸也吃上肉。

母亲说,你长大了,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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