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李阳波
儿子到财政厅工作后，我出差去省城总爱去去他那里落脚，尽管头些年他住的是集体宿舍。
那是夏天的一个午后，我躺在儿子的单人板床上小憩，懵懂中，传来一阵很礼貌的敲门声。
“谁呀！”儿子中午在机关用餐照例不会回来，同室的室友挂职锻炼去了，除非星期天否则见不到他的影子。
“你是李季的爸爸吧？”
来人约二十三四岁，上身穿着刚开始流行的文化衫，打扮相当人时，不等我发问，他就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道明了来意：“李季在敝公司买了台彩电，我这就去给您老抱上来。”
“这——”儿子从未跟我提过买彩电的事。何况他到厅里工作不满三年，哪有余钱添置高档家电？看来其中定有蹊跷。于是不顾来人劝阻，我也跟着下了楼。
宿舍大门外的水泥通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后盖高高翘起，露出一大截印着洋文的包装箱。“29寸，进口原装，不赖吧！”“文化衫”抬起后盖，不无得意地介绍道。
“李季讨钱了吗？”
“付了，付了？银货两讫，送货上门，嘿嘿。”
“发票呢？”
“文化衫”先是一愣，旋即满脸堆笑打起了哈哈。“哟，您老这可见外了！李季跟我们老总是知交，谁信不过谁呀！要发票干嘛呀！万一质量有问题或者出了故障，只要李季电话里吱一声，我们立马就到，包换包修。您老就放一百个心得了！”说着，他弯腰抱起彩电就要往外抱。
“不忙，”经过几个回合，我大致摸清了这台彩电的来路，正色道：“麻烦师傅把彩电拉回去，并请转告贵公司老总，需要时李季会上他那去买的。”
“文化衫”急了。他说了一通“一点小意思，根本算不了什么”“当今社会到处如此”之类的“道理”，见我不为所动，又苦苦恳求我“高抬贵手”。庶几免遭鱿鱼之灾。我转念一想，今天的事责任不在他。为了不使这位无辜的司机过分难堪，更为了从根本上堵死他们再往这里送东西的念头，我决定把这台彩电买下。青年司机掏出手机拨号请示，我趁机接过手机狠把老总数落了几句。老总倒乖巧，不愠不恼，连连陪了十来个不是。于是双方达成谅解，彩电留下，货款按市价照付，发票马上送来。
付清货款后，我的钱包只剩下10多元钱，往后五六天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了，可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富有和幸福。孩子长大了，当官了，我高兴，我自豪，同时我又无法摆脱与日俱增的失落感的困扰。今天的倾囊付出终于恢复了一个父亲的尊严和自信。我反复端详着这张小小的发票，心中洋溢着呵护的愉悦和满足。“慈母手中中线，游子身上衣”。我手中的这张发票虽不能遮身御寒，却不仅为儿子堵住了一个毁堤的蚊穴，而且是儿子在今后的生活中“拒腐蚀，永不沾”的护“心”符啊！，傍晚，当我郑重其事地把发票交给下班回来的儿子时，他也十分激动，当即噙着热泪将发票嵌进珍藏的相册。
如今，儿子家里备我检查的购物发票已积了一叠，那张发票也已发黄变脆，但我每次去省城，总要翻出来看看，在我的眼里，它是那么美丽动人，那么正气凛然。诚如儿子所说，这是他的处世宝鉴，也是我当父亲的资格证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