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山 宫安仁 洪扬 望峰
相传贞观元年,唐太宗骑马出游至京城南面的塬上(今长安县城南两公里处),忽见田里“谷生双穗”,遂下马抚穗而叹:“真乃神禾也!”从此,这里便得名“神禾塬”。
曾几何时,“神禾塬”上一股黑色暗流涌动,一个犯罪团伙杀人越货:欺行霸市、横行乡里。于是,西安市公安局干警带着人民的重托来到了神禾塬……
罪恶
郑卫国等30多名犯罪嫌疑人被纳入干警视线。1969年出生的郑卫国,初中文化程度,家住神禾塬畔的何家营,1988年因盗窃罪被判六年徒刑,1993年被假释回家的那一天他剃了光头,说是要重新做人。一开始他靠着给别人打工、拉沙石为生,给家里盖了新房。后来,他说“仅仅富足的生活是满足不了我的”,几番上库峪山开金矿,结集马新超、吕长江、卢长军等“两劳”释放人员和刘亚军、庞爱社等一伙社会“闲人”,为发大财在山上抢矿石、打群架,并小有名气。
1998年郑卫国成立了嘉诚土方公司,那些“两劳”人员和社会“闲人”摇身一变成为郑的公司的职员。为得到郑老板的赏识,谁惹恼了老板,他们就敢打断谁的腿;只要老板一句话,他们就敢去杀人。几年来,他们杀人、爆炸、伤害、绑架、聚众寻衅滋事,疯狂作案十余起。
张某被打断四肢不敢报案。29岁的张某与郑卫国是“狱友”,又是从小一块耍大的“朋友”,自恃原先“照顾”过家境贫寒的郑,所以偶尔在众人面前说郑几句风凉话。郑卫国对此怀恨在心。1998年3月的一天晚上,张某被卢长军叫出去“聊天”,他刚到家属院楼下,忽然被几个人用衣服蒙住头打晕,醒来时,已躺在沣峪山口的河道中。他睁眼一看是郑卫国的手下吕长江、马新超、赵卫强、张文群等,但不管他如何求饶,这几个“熟人”还是把他的双腿和胳膊拉直,垫在一摞砖头上,然后举起手中的“麻花钢”狠狠砸去。随着一阵阵“咔嚓”声,他的胳膊腿全部断裂。午夜时分,张某被扔在家门口的大路边。当家人把他送往西安红会医院时,医生看到一堆“瘫肉”不肯收治,是母亲的长跪不起和眼泪感动了医生,他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一年后,郑卫国见他始终不敢报案,十分满意,才打发手下送给身残的张某一个美发厅让其经营。从此,郑卫国团伙的名气在长安县城传了出去,气焰也更加嚣张。
一对无辜夫妇睡梦中被撬门入室的歹徒暴打至残。1998年5月,随着西部大开发。长安郭杜镇被发展为西安高新区的工业园区。郑卫国看好这里的土方市场,把人称“卢掌门”的卢长军(郭杜镇人)找去,谈了在郭杜开分公司的想法,同时指令卢把同村的“俊俊”“摆平”。于是,在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俊俊”和小周这对年轻夫妇在睡梦中被一伙歹徒用“麻花钢”疯狂暴打近一个小时,血流满地,昏死过去……这对无辜的夫妇花去了三万多元的医疗费,留下了残疾,还不敢怒、不敢言。
刘百里被打得寸骨寸断。1998年7月18日,在长安县城西街百家利酒楼门前的公用电话亭,酒店老板刘百利的侄子刘洲与郑为国的手下刘亚军因一元钱的电话费发生争执撕打。刘亚军吃了亏,向郑卫国和庞爱社求助。郑、庞立即开车到酒楼寻找刘百利报复。二十几分钟后,刘亚军、吕长江等人手持菜刀、棍棒又驱车赶到,砸了酒楼的门窗和桌椅。又与刘洲等人发生一场械斗,双方均有人伤残住院。
7月26日晚,刘百利正在酒楼附近与几个同乡打麻将。忽然一辆白色吉普车在他们跟前停下来,车上下来五六个手持洋镐把、西瓜刀的打手,对刘百利一阵乱打后,又劫持上车。凌晨五点多,在西安肿瘤医院门前才发现了刘百利的尸体。刘百利全身50多处伤痕,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裤兜里还装着7月18日百家利酒楼被砸的报案材料。这时郑卫国、庞爱社、赵卫强等已全部逃窜。
一青年被折磨得死去活来。2000年5月12日晚,西韦村青年张某因与一建筑工地谈承包拉运工程,惹恼了庞爱社。庞即纠集王东、姚军锋等七、八个打手分乘两辆面包车将张某拉上车,劫持到神禾塬上的火葬厂,要将其活活烧死;接着又把吓得半死的张某拉到长安县执行死刑的刑场,将其打跪在地扬言要活埋,在张苦苦哀求下,才又转移到新民村郭某的屠宰厂,用开水泼其脸部、背部,并拿出杀猪刀要扒张的皮,直到张某磕头求饶,答应今后绝不再抢郑卫国的生意。
……
布网
“扫黑会议”在神禾塬上整整开了一天,西安市公安局领导当即决定对这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进行全线突破。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拉开。
郑卫国预感到自己殁日临近,着手组织骨干成员计划外逃。2000年6月16日,市局决定“扫黑大行动”正式开始,这天郑卫国的嘉诚土方公司正好集中发工资。刑警们及时赶到,一举将郑卫国、乔一心等数十人抓获。市政法委领导批示:除恶务尽,涉及到谁就追究谁!长安县为了支持这次行动,特意拨给公安局经费5万元。许多群众也积极提供抓捕线索。
其实,“7·26”案件发生后,长安县公安局就展开紧张的侦破工作,却出现了一连串的怪事,如得知杀害刘百利时,有一个坐在吉普车上没动手。这一情况只有很少领导及办案人知道,可是不久,吕长江鬼使神差般地来投案,说他就是那个坐在车上没动手的人。还说杀刘百利的主谋是张文群和赵卫强,与郑卫国无关。7月21日,郑卫国就来到刑警队,问前些日子找他不知有啥事,他出差刚回来,并出示了“7.26”那天与他无关的全部证据。预审科也有人又因办案时限问题找局领导要求研究对吕长江的取保候审。于是48小时后因无足够证据,郑卫国被保出。此后,郑又开始公开露面,在土方公司主持工作。刚刚到任不久的县公安局王新胜局长感到问题复杂又严重,1999年11月份,局领导班子认为急需解决“我中有敌”问题,于是他们敢于揭疤亮疮,果断将刑警大队刑永浩等五个中队长全部调岗。王新胜给刘百利母亲等受害人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捉拿庞爱社等找到突破口。
突破
6月16日大行动的同时,吕长江被连夜转移到西安市看守所,整整三个昼夜审讯,案情没有一点进展。侦察员们分析这家伙还指望着郑卫国来“营救”他,于是直击要害,告诉他郑卫国已被抓了。吕长江听后大惊失色,但仍不交待,死守着自己的“忠孝仁义”。侦察员们质问他:“你犯法坐牢是对国家忠还是对父母孝?残害无辜群众将他们打死打伤是仁还是义?郑卫国让你坐牢顶罪是对你的仁义吗?”吕长江听后摇头,第三天晚上,吕终于开口讲了实情。
原来,杀害刘百利的主谋及主使吕长江投案的都是郑卫国。7月26日凌晨,吕长江伙同张占平、马新超、张文群、赵卫强等人,两三天一直跟踪刘百利,发现刘打麻将时,当时动手怕路旁人多,就一直坐在吉普车里等,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疯狂行动。他们将刘劫上车后踩在其头上、背上,一路殴打,又拉到河道田野里殴打,直到奄奄一息才将其抛于肿瘤医院门前。
后来,他们一起去神禾塬上郑卫国的鱼库汇合(这是他们每干完一件“大事”必聚的场所),分了郑给的一万多元钱迅速逃窜。1998年底,吕长江不堪逃亡之苦,潜回长安与郑卫国见面。郑将吕安排在偏远山区的一个砸石厂内。直到1999年春节的一天,郑卫国让吕长江下山换了新衣服,并摆了一桌好酒菜,劝让其“自首”,并告诉吕:“不要害怕,我从公安局浩哥(刑永浩,原刑警三中队队长)那里得知,他们目前只掌握你、群群(张文群)、强强(赵卫强)这三个人,还有一个人一直坐在车里没动手,你就充当这个人。我再把群群、强强打发走远。”但吕长江就是不表态,一直僵持了几个月。郑卫国几乎天天去做吕的工作,他说:“这个案子必须得有人出来顶,你不去投案,我就不能露面,放着钱不能挣。你去了,我把你家的生活都管了,还要给你家盖房,给你弟娶媳妇。”吕长江终于答应了。此后,郑对吕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口供训练,亲自把吕长江送到长安县公安局门口。
6月19日晚,连续几天几夜都未曾合眼的专案组成员认真分析研究对郑卫国的审讯方案,认为估计不会给安排远逃的两个“娄罗”多少钱。这两人正逼着向郑要钱,郑可以杀人灭口。据赵卫强的弟弟赵卫东反映:刘百利案发后他哥哥1998年中秋至今,就再无音讯。
当日晚,专案组突审郑卫国。郑卫国卖弄口才和见识,并大喊冤枉。这时探长就把吕长江假投案的事端了出来,谁知郑居然很快就承认他是这事的主谋,也是“7·26”案的主使者。显然郑是留了一手,如果郑卫国真的杀害了张文群和赵卫强,那么他一定还会有帮手。按郑以往的习惯是自己不会动手沾血的。那么帮凶又会是谁呢?专案组分析认为:郑卫国的小车司机马新超和一直住在鱼库的农用车司机张占平嫌疑最大。而跟随张文群的一个女孩失踪也可能遇害。于是以此为突破口,直逼郑卫国心理防线。几番较量终于使这个魔头在我足智多谋的侦察员面前四十分钟交械。
拿下郑卫国之后,侦察员们又投入了捉拿漏网凶犯张占平和马新超的紧张战斗。6月21日,警方得到情报:中午,马新超与女友李翠霞可能要到医学院盘道处向某人借钱逃跑。高小安大队长带领干警和几个警校女学生,迅速秘密布控,张网以待。大约12时55分,在盘道的东南角走过来一对20几岁东张西望的男女,用照片一对正好是马新超。高小安与女民警张爱佯装一对夫妻从另一方往跟前靠去,马新超瞥了一眼似有怀疑。高大队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着四条人命的凶犯呵,捉拿这个家伙将意味着这个犯罪团伙的覆灭,责任重大啊!他瞬间镇静下来,若无其事地把张爱往身边拉了拉。见此,马新超又扭头往另一边看去。这时,高大队长已走到跟前:“马新超。”“嗯?”出于本能,马新超一转身,双手已被高大队长死死卡住了。
6月22日,侦察员带着马新超与尚未逃离西安的张占平取得联系,当晚9时许在大南门外体育馆门前诱蛇出洞,又将从挂有阎良牌照的面包车上下来的张占平等三人抓获。至此,杀人灭口凶犯全部落网,发生在这个涉黑团伙内部的一起毛骨悚然的惨案昭然于世。
那是1998年9月的一天夜里,郑卫国把他的心腹马新超、张占平叫到鱼库,商议将赵卫强、张文群“干掉”。两人表示:你是当哥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1998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郑卫国给看鱼库的老汉放了假,让马新超打传呼把张文群叫到鱼库,说好久不见了,弟兄们弄几个菜在此团圆团圆。与马新超关系较好的张文群没多想就来到了鱼库。看到郑卫国对他很客气,就打电话把赵卫强约到县财政局职工云兴社家。郑卫国与张占平去云家。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胶带纸将赵卫强四肢反绑,口鼻封堵,塞进了郑的伏而加小汽车后备箱内拉至鱼库。这时郑发现张文群的女友小溪也在场。
深夜时分,张占平、马新超勒死了被捆绑着的赵卫强,手持斧头、砖块砸死了另一房间里熟睡的张文群,并不顾小溪的苦苦求饶将其掐死。次日,他们在鱼库旁的排水沟里挖坑埋尸,又用和好的水泥混凝土倒入坑内,上边用土封盖。过了几天,郑卫国让把整个排水沟全部用土填平,以掩盖这桩罪恶。
2000年6月23日,西安市公安局领导及办案人员近百人来到长安县神禾塬上,在这块曾经演绎过美好传说的土地上挖出了赵卫强、张文群和至今还不知真实姓名的“小溪”的尸体。2001年4月11日,郑卫国涉黑团伙30余人在西安市体育场万人公捕公判大会上被宣布依法逮捕。
深思
2001年4月,主持预审的胡贺军等侦察员面对半米多高的侦察案卷,谈起了许多“案情以外”的情况,令人扼腕思索。
黄甫乡黄甫村26岁的张文群被从地下挖出来的时候已形近白骨,但胶带纸和尼龙绳还死死的缠着他的嘴和脖子,头上遭受斧敲的痕迹益发明显。郭杜镇居安村27岁的赵卫强埋在最上面,他的身体连同“吉祥鸟”牌休闲西服已与水泥粘到了一块儿。他俩是受害者,被他们的“板儿哥”郑卫国、“张哥”张占平、“兄弟”马新超杀害。可他们也曾是一个凶残的害人者。当他们抢起洋镐把,“咔嚓”一声,把受害人的四肢一一打断的时候,是否想到,自己的下场会更惨?
郑卫国犯罪集团兴风作浪的社会基础,是一些缺乏法律意识、漠视做人道德的农村“闲人”,他们超计划生育、包养情妇、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最终以害人开始,以被害告终,这是卷入黑社会性质犯罪者的共同命运。
给郑卫国的非法经济活动大开绿灯的,是长安县土地局。“一纸关于禁止取土挖沙破坏土地”的通知,竟规定,“长安境内建筑用土统一指定地点,由嘉诚土方公司管理”。于是,郑卫国、吕长江、马新超一帮子穿起了“土地监察”制服,开着“土地监察”小车,开始堂而皇之地为私营企业的独家买卖争抢踢咬了!
给郑卫国犯罪团伙壮胆和提供掩护的,有长安县的国家工作人员。
——刑永浩,44岁,参加公安工作多年,他“摆平”案子,从中渔利,接受郑卫国送上的各种“好处”,为之通风报信、出谋划策,成为公安机关的“我中之敌”。
——左军安,40岁,千方百计由乡政府调进了公安局。他以为身着警服就可以作威作福,竟然伙同郑卫国纠集打手,与民争利。有他“入伙”,那些“痞子潮”的犯罪集团成员能不气焰嚣张?
——杜愫聃,37岁,县公安局缉毒科民警。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地私藏了一支猎枪,又鬼迷心窍地把这枪卖给郑卫国,还天真地嘱咐道:“千万不敢出啥事噢。”可是,郑卫国需要用这支枪来杀人,一点儿也没有为卖枪给他的警察打算。
——云兴社,36岁,长安县财政局干部,是郑卫国打牌输赢不过账的哥儿们。在云兴社家里,当着他的面,郑卫国打了赵卫强、绑了赵,胶带缠嘴,把赵塞运到鱼库残杀。他不制止、不报告、不交代,身陷囹圄后,竟然问到:“我干了啥了嘛?”
——刘小丰,32岁,长安县交通运输管理站分站站长。他为郑卫国的犯罪活动借车、藏枪。被请进班房后,他还表白自己“瞎好还是个领导干部”……
长安县的群众说得实在:没有这些“吃俸银的”见利忘义,为虎作伥,郑卫国“耍”不了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