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文/叶大春
石虎下湖去钓鱼。那天很蹊跷，平时从没扑空的他，一尾鱼也没钓到，很沮丧懊恼。石虎收了鱼竿，蹀躞到马路边等班车回家。班车迟迟不来，后来才知爆胎抛锚了。他百无聊赖，找到一家路边酒店炒了两盘菜喝起闷酒来。喝闷酒易醉，五杯下肚，人就有些恍惚。幸亏班车来了，他才没酩酊大醉，不过，石虎要真的大醉了，也不会犯罪坐牢。后来想起这事，他都后悔得不行。
石虎上班车后，一眼就看见了车厢尾部的两尾鱼。两尾大鲤鱼，每尾足有五六斤，鱼腮还在微微歙动。石虎寻思：今天没钓到鱼，不光在邻居面前丢面子，还要挨老婆的唠叨讥讽，不如买下这两尾鱼充充面子。
石虎粗嗓问：“谁的鱼？”一位老农嗫嚅：我的……老农以为他的鱼挡了路碍了事，慌忙将鱼往自己座位挪了挪。石虎踢踢鱼：卖吗？老农说：不卖。石虎瓮声瓮气地问：为什么不卖？老农说：我送人的。石虎酒劲上涌，瞪眼问：送谁？老农实话实说：“送……送县长。”石虎火了：你拿县长吓唬谁呀？今天我就不信邪，这鱼我买定了！县长吃得，老子也吃得！与其让你去巴结县长搞不正之风，不如把鱼卖给我！老农倔犟起来：我不卖！石虎也耍起横蛮：今天你卖得卖，不卖也得卖！说罢，就去抢老农的鱼。老农气愤地说：“你这不是强拿恶要么？”石虎说：抢你的又怎么样？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在争吵之际，一辆巡警摩托车迎面开来。老农开窗招手大喊：警察！抓抢犯呀！巡警闻声戛然停车，截住班车，将企图抢鱼的石虎抓了个正着。石虎大呼冤枉，但班车上所有的乘客都证明，他真真切切抢了鱼，众口铄金，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有，石虎在挤班车时，被小偷偷去了钱包，他身无分文，拿什么买老农的鱼呢？警察与法官审问他时，他瞠目结舌，无法自圆其说，只好自认倒霉。按严惩车匪路霸的法律条文，石虎被判刑七年。
七年后，石虎出狱了。石虎经常在那路班车的终点站转悠，想撞见当年那位老农，倒不是想报复他，而是想讨个实话和公道。他为两尾鱼坐了七年牢，父亲气死了，母亲气疯了，老婆改嫁了，儿子改姓了，实在有些冤枉残酷，咽不下这口恶气。他想自己冤狱也坐了，罪孽也受了，老农不会不说实话吧？老农真要昧着良心还不说实话，他就和老家伙拼了……
石虎费了好多日子，才撞见那位老农。老农显然认不出变化太大的石虎，狐疑的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石虎说了七年前在班车上两尾鱼的纠纷。老农爽朗大笑：哈哈，记起来了，那次你大约喝醉了酒，非要强买我的鱼不可，我当时很生气，不是我舍不得那两尾鱼，而是那鱼真的是送给县长的，我是他的帮扶对象，他帮我家挖鱼塘，买鱼苗，送养鱼技术书，送增氧机，送治鱼病的药……老农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老天不长眼呀，好人反命不长，县长劳累过度，得了绝症。我那次送鱼，本是给他尝个鲜的，没想到被你一闹耽搁了，两尾鱼成了他的祭品……
石虎大吃一惊，老农抹抹老泪，忽然记起什么，问：那次警察把你抓去，没给苦头你吃吧？我想区区两尾鱼，最多教训你几句，让你写个检讨就放了你吧？石虎不想给老农提起七年的苦难遭遇，以增添老农的负疚感，苦笑着喃喃：是的，只是写了一个检讨……老农纳闷：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总不至于为这点往事找我叙旧，或报复我吧？石虎淡然一笑：那当然不是，我……我想找你买鱼！石虎暗自惊讶，怎么突然想出这主意，老农问：你想买多少鱼？买什么样的鱼？石虎说：买两条大鲤鱼，跟当年一模一样的大鲤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