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松月

2023年10月12日

散文 □文/李剑

沿了一条空仄小巷进去,夜幕里只见松潘古城墙似连天黑云压压逼来。我们便没了言语,好像怕惊扰了雉堞后古代守城将士荷戟逡巡的魂灵,心儿紧紧地步入城门洞。那城门洞宽阔高拱,满著风雨的古青砖若卷帙覆垒,斑驳着松州的沧桑岁月。

松潘城里,夜色浓得踢不开。街上空空幽幽,游人少极,卖旅游品的店铺敞开着,店主却躲在什么地方拥着火炉。十月寒冽的夜风当街乱窜,那风只扬尘土,不扫落叶,松潘城少树。街两旁的藏式建筑,像法师的五彩面具,怪诞狰狞得可爱。有个卖羊肉串的回民在路灯下冲我们高喊,招徕生意,炭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串比内地实诚得多。可摊前那条长木凳上占着两个衣着大红大绿的藏族少女,瞅着我们呆头呆脑的模样哧哧窃笑。我们谁也不敢上前了,只向夜色浓处去。

在一家铺柜上,看中了牦牛角做的各式黑白梳子,喊了半天,一对脸膛红红的青年夫妇才从里屋出来。说好价钱,你挑我拣地怀里揣了。这女性物件倒滋润出些温馨来,将我们几个大男人离家许久,客旅他乡的怅然暖暖地融化了。于是,收了野野的心回宾馆去。

松潘宾馆在城外一座山下。

夜色被先前淡了许多,出了城门洞就看见那座不高不低、不远不近的山。许是松潘的夜静得瘆人,我只觉得那山后有种惟心灵才能听到的声音,仿佛童年谛听爷爷推动隆隆作响的沉重的石磨。那若有若无的如宗教般虔诚的古老音律使我穆然。眺望山头,只有几朵白云,周边皎洁明亮,若熹光初露。

“咱们是向北走么?”我诧异于松潘高原的神秘与空灵,指着那山头询问同伴。

“向北!”聂君最长,西安理工大学副教授,校报主编。

“向北!”黄君儒相,西北工业大学教授,校报主编。

“不对,是向南!”武君,西安石油学院副教授、校报主编,素以怪招胜人。

找着北者嘲而攻之,最后众人观点一致:山在北边。某君布惮曰:“我等找不着北,天下无北。”

可偏偏,一轮圆月不一会儿就从“北方”那山后挣脱了天神地母的羁留,气喘嘘嘘地爬上山头,就像白日里我们拜谒自然,千里迢迢来爬九塞沟的山坡。于是我知道,这轮圆月一定是从无数藏民手中旋转的经轮里诞生的。流浪高原的藏民最具浪漫性情,他们将人生的祈祷写在五色彩旗上,刻在水轮上,于是猎猎罡风,溅溅浪花满世界地诵咏着关于生活的信念和希望。缺氧高原的黑夜没有月亮,那该是多少贫乏。看山头那鲜鲜圆月整个跃上天幕时,犹如骏马摆脱了重轭,困滩的大鱼回归海洋,有着抒写不尽的自由和灵性。也许是白日里九寨沟珍珠滩瀑布碎玉翻滚给人印象太深,我只觉那铺天盖地的水光似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山坡那瞬化成情幽幽的滚山水瀑泻下来,淹没了松潘的一切。我们就是几尾鱼儿游在月光的海子里,身也净了,心也净了。松潘高原的月光之浴,许是我们在领略了九赛沟绝美风光之后的又一造化。——月亮从“北边”升起来了!

我言之未落,几位老兄想起方才的惮语,放声浪笑。与其说松潘高原捉弄了我们,不如说松潘的月儿给了我们异乎寻常的印象。那过不惑、知天命的笑声是种人生境地的幽默:天下男人似乎最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今夜有月!

委实的,这松潘的圆月看一眼便终生不能相忘。因为高海拔,空气稀薄,无污染,月盘之大之亮无以伦比。松潘比华山南峰极顶还高出近千米,月亮近得似乎爬上山头就能从天上抱下来,送给远方那用牦牛角梳子梳理长发的嫦娥。只是不知何故,月光照耀下的松潘高原一种怆然与无奈像风一样游荡,挥之不去。

回到宾馆,辗转床榻,白日里九寨沟那山那水那云那松在兴奋灶里燃烧。不免想起前日来九寨沟路上,司机见山头沙泻石流灰尘飞扬,张牙舞爪地滚下来,慌忙倒车时的惊恐情景。路过松潘,导游说松潘唐朝时淹没在茫茫黑松林中,设府故名松州。筑城时由于少土,便伐松代土填塞城墙。不想今日面对城门洞上那副“松州”名匾的竟是荒原茫茫,沙飞石走。要看一棵松,得到几百里路以外的九寨沟去。蓦然,我明白了那随月俱来的怆然与无奈是因为松州无松呵。无松之月,那是没有高士的美人。我一直以为,松树是造物对具有灵魂、崇尚精神的人类最有意义的赏赐。没了松树超尘拔俗的伟岸与美丽,沙尘暴起的不仅仅是茫茫高原山川呵……

子夜时分,我拉开帘布凭窗眺望,孤独的中天之月照得逶迤山脊、寂寂高楼、郊野小屋历历在目,灿若白昼。放眼望去,远远的似乎只有一两棵秋叶疏朗的胡杨树,撑着松潘深邃苍凉的蓝色夜幕。

上篇:岳麓书院纪游
下篇:伙伴
分享到

© 2023 陕西工人报
制作单位:53BK.com

↑ TOP


http://szb.sxworker.com/Img/2001/8/2001082404-1.jpg
陕西工人报
http://szb.sxworker.com/m/content/2001-08/24/300046.html
陕西工人报电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