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文/宗召伟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流泪,不是因为悲哀而是因为幸福。我见过他,是在朋友的病房中。见他的时候,他正在骂她,一个低眉顺眼很温柔很漂亮的女子。
他得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目前最尖端的医学也无法医治,她是他的女友。刚进去时,他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他已移情别恋,而且到了另一个城市,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但她终于还是找到了他,而且还把工作辞了。见到她,他颓丧的脸顿时开放了,但仅仅是一瞬,之后他便开始骂她,先是骂她不该把工作辞了,后是骂她不该再来烦他,再后来简直是挑衅:“你瞧瞧你那副德性,简直一个‘鸡’。
她满含冤屈跑了出去,人们想她永远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离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可她一会儿又回来了,而且哭红的眼睛里洋溢着淡淡的微笑。
“你给我滚!永远也不要回来!”她没有滚,而是依然微笑着依偎在他身边。病房的人们开始小声议论,因为人们看不惯他那副德性。
她从此就呆在了病房里,默默地为他打饭、喂食、洗脚、洗脸、洗衣、穿衣……她小心翼翼地做着一切,每做一件事都招来他一阵骂声。有时人们实在看不下去,就劝她回家去,她经常轻轻地摇摇头,然后向人解释:他病着,心情不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病房的人们对他的骂声和她的忍耐慢慢地习惯,甚至只要他一天不骂,人们就仿佛缺少了点什么。而她,就那么默默地无怨无悔地做着一切,偶尔她也会在他白天睡觉的时候看看书,或听段音乐。但更多的时候,她会默默盯着他睡着的脸,如一个慈母守护着摇篮中的婴孩。
终于有一天,早晨她喊他时,他没有再骂,合着双眼,眼角还挂着泪痕。她“哇”地一声哭了,然后疯跑着喊来医生。
她护送他走进抢救室,但他永远也没有回来。
朋友出院后,把他们的故事讲给我,我对他恨极了,朋友却说:“他之所以骂她,是因为爱她。”见我愕然的样子,朋友解释说,他临死的前一天,把一封早已写好的遗书交给了朋友。遗书大意是,他将不久于人世,临终前向病友们道歉,因为他的骂声破坏了病房的宁静,打扰了病友的休息。他特别请病友们原谅,其实他不是一个坏人。他之所以骂她,是因为爱她,因为她将来还要嫁人,而她是一个生活在过去中的人,如果没有他的骂和恶,恐怕她会一辈子守护着往事悲惨地生活。最后他特别交待,一定不要让她知道,否则他的苦心特别是她所受的一切的苦都将白费。
“至爱无形。”听朋友讲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真的,爱是没有死规固律的,关切是爱,而有时关切是不爱;伤害是不爱,而有时伤害也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