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日乾
风光秀美的南国厦门湖里区，有一栋七层建筑名“红楼”。主人赖昌星亡命海外，红楼也揭开了神秘面纱。红楼实是“官楼”，专为贪财好色的官员而设；官楼实是“青楼”，必得让官员们走进温柔富贵之乡他们才会腐化上钩。
有钱有位的人常要附庸风雅，赖大老板亦不甘居下。听说那红色的歌楼妓馆里除了种种现代化享乐设施，也有名人字画点缀其间，都是赖氏上京开会时弄来提升红楼文化品味的。当远华走私案查处后，红楼作为腐败据点公开展览时，那些书画作品的作者们大概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当初意兴飞扬地濡墨敷彩，笔走龙蛇，只说是精心得意之作赠给了一位杰出人物赖老总，岂料它们竟堕于风尘，作了贪官们淫乐的调味品……
风雅的沦落，有时只在不知不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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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地在某种语境里生活，或在某种意识的控制下思维，人会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乃至走入魔道的。洪秀全把自己装扮成天父，装久了，后来连自己也信以为真；练法轮功练到敢于焚身的人，是真以为自己会升入天国的。曹禺在谈《雷雨》中的周朴园时说，此人之坏，到了连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坏人的程度。
远华走私案中那个有名的庄如顺，有一段颇显“风雅”的悔过词：“我抵挡得住那种赤裸裸的权钱交易，但抵抗不了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难以想象，这位已做了囚犯的前省公安厅副厅长，用杜甫的名句“润物细无声”来形容赖昌星腐蚀干部的渐进方式是在刻意地附庸风雅，卖弄文才。想那赖氏用他不知道是否在放钱钓自己这条鱼的方式给他好处，让他既受惠又不觉得自己正在腐败，原本中文系毕业的庄如顺，自然会有春雨润心田的感受。长时间以来，在他心目中，他们彼此正是诗圣笔下的好雨好花，连引号也不用加的。
许多卑陋的灵魂都需要自欺自慰，风雅有时便免不了被劫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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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也难忘老同学A讲给我他所遭遇的那次“美的洗礼”。出售美瓷玉器异石珍玩的“集美斋”老板，见他“像个文化人”而亲自为他“导购”。那解说是脱口而出汪洋恣肆的：这块石头的花纹美吧？我给它起的名字是《重返伊甸园》。你看，两个女人的背影，左边的年青，右边这个已到中年，她正在“训”（关中方言xiòng，粗重地斥责）那个年青的，那是第三者插足，所以命名为《重返伊甸园》。这块叫《迎风》，图像也是个女的，躺在草地上，精腔子（胸腔赤裸），头发散乱，像风吹的……这里的三块石头合为一景，中间这块作中堂，上面是一棵古槐，古槐是国槐，象征国家元首；两边两块犹如对联，象征文武大臣。你看左边，上头龙摆尾，底下鸳鸯戏水，正好是“龙凤呈祥”，文的；右边呢，“李逵倒拔杨柳”，看，树冠，树根，李逵，武的。实情告诉你老先生，这幅作品我构思了整一年，上山东下苏杭，挑来拣去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别看标价高，一分货一分价嘛……
这位美的解说者肯定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杀风雅”。素养和情趣决定了，他只能像《儒林外史》中的马二先生，游历几日也未能发现西湖美的真正所在；像《红楼梦》里的薛蟠，面对“女儿”的题目竟想出“绣房窜出个大马猴”的酒曲；又像巴尔扎克笔下那个暴发户葛朗台，见世间一切都要换算为黄金。
老大嫁作商人妇，嫁作纨绔妇，腐儒妇，这是风雅沦落、美遭玷辱的常见情形。唯其常见，尤显可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