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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客

2023年10月17日

(小说) □文/丁肃清

吓了我一跳!

他没有敲门,而是推门、或者说是撞门而入,黑色幽灵似地站在我的面前,黑黑的赤裸着的上身,黑黑的面孔,他大汗淋漓,靠近我的身体辐射着燥热。那时我正用电脑写字,这位不速之客确实吓了我一跳。

没想到他叫了我一声小名儿!

我问:你是谁?

他说,他叫大孬,老家里来的人。

老家我已经很陌生,留给我的,只是童年的印象,街道凸凹不平,鸡犬、猎猡满街跑,赤着脚走在连绵秋雨的街道上,踩着泥泞和猎粪掺和在一起的街面……那印象至今还粘哄哄的沉重。

大孬从他手上的那个黑提包里掏着,掏出来一袋桃子,他把他的礼物强加于我了。接着便开始说事儿:你能不能把这个广告叫电视台播了?我的儿媳妇得了葡萄胎的病,住院要花八九万,住不起,让电视台播了要人们赞助赞助。他说着递给我一张纸,我看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大致和他说的情况一样。

我差点儿笑出来,好象我就是电视台台长,我说播了就播了?天大的笑话!

大孬接着说他和儿媳妇在北京看病,为了钱跑北京电视台了,站岗的不让进去,他说:要是在咱们这城市的电视台播了也行啊。

我很好奇,问他怎么想到来找我?他说:这还用想吗?咱们那里出了你这样的能耐人儿,不找你找谁呀?他说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节目,对,是那个“说说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那个节目,里面有个女孩儿得了病,在什么“特儿”网上,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下子给她汇来了一万块。所以,我才来找你到电视台播这个广告。

哎呀!真了不得了。眼前这个貌似木呐的老农民,新闻嗅觉竟然这么发达,发达的竟然异想天开!好象谁一有病给别人讲了,天上就会掉下来馅儿饼。

同时我对他的行为感到别扭,感到有些生气,没好气地说:电视台我不认识,不过你可以去找。我心想,叫这个老土帽去出出洋相。

他就问去电视台的路线,问的很细,有几里地?坐几路车等等。

我急于打发他离开,他站起来想走,却又坐下了。他说:要是你不能帮我播广告,你能不能给弄一个存折,我在县里银行贷款给儿媳妇看病吧,他们不贷给,说要有贷款抵押,你给弄一个存折做抵押也行。

我的天啊!他说的轻松得就像刮风一样,好象别人的钱大风一吹就来了!

我斜了他一眼,弄存折?我去给你弄谁的存折?

大孬在我这里讨了个没趣,说那你忙着吧,我走了。

我只是坐着用目光送那黑油油的脊背离去。大孬走了,我看着那放在桌子腿儿下面的那袋儿挑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时间久了,这件事情我也很快地遗忘了。

两年后,我骑自行车到市里办事,在街道旁儿的小商贩摊上,我瞅见了一张黑油油的面孔,大孬!就是大孬。他正在路边卖煮熟的老玉米。他这个时候也正在看见我,又主动喊了我一声小名。

我说:你儿媳妇的病情怎么样啦。

大孬沉下脸,好一会儿才蹦出了两个字:死啦!

他说,死了就省心了,用不着想法子想得都走火入魔了,这人哪,什么法子都是命催着想的,没有命了就不用想法子了。大孬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你当娶一个媳妇容易呀?那是钱买的,我儿娶这个媳妇花了多少钱哪,可没钱了,没办法去买媳妇的命了。钱比命值钱,我现在卖老玉米,攒钱,攒够了钱再给我儿娶一个媳妇……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复杂的感情冲动。

对大孬的看法一下子变了——一个活得多么沉重、多么劳累的普通农民哪!我问及他那次他找到电视台怎么样了?大孬说: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不提它了。你吃玉米吧,这玩意儿在城市里稀罕。他把好几个飘着芳香的玉米塞在我的车筐里。

我有些后悔,那个时候还不如我帮他到电视台找人发那个广告试试呢!

更让我懊悔的事情,是一个偶然和老家乡亲叙话的机会,提到了那个大孬,才知道大孬的爹在30年救过我爷爷的命,那时候我爷爷是八路军,日本鬼子追他的时候他被乡亲们藏起来,日本鬼子架起了木柴火,把大孬的爹捆在火堆上面烤屁股,烤得满街都是烧熟的肉味儿,大孬的爹就是不说我爷爷藏在什么地方……

这件事情大孬原本是知道的,可他就是没有对我提起!

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提它了……

这句话使我感到内疚。我的家族,欠着大孬家族的一笔情帐。

生活在都市里过着安逸生活的人家,是否有的也欠着像大孬家一样的情帐呢?

肯定!

只不过是一方遗忘了,而另一方不愿意提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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