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三余
我要说自己没有朋友,有人听到这话准会骂我是无情无意的白眼狼一个。
我要说自己的朋友很多很多,可我曾象一头孤狼一样,晚上骑着自行车绕着偌大的西安古城墙绕圈儿。
那个时候,后边有孤独在紧追不舍。
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同志。东窗事发前,成克杰之流可谓高朋满座,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些狐群狗友们将他一步步送上断头台的。
商场上没有朋友,商场的上帝是市场经济运行规律。朋友之间无义务,这是现代文明社会的游戏规则。再铁的朋友关系,也只是市场经济这台运转机器的润滑油罢了。君不闻:商场如战场?
酒场上没有朋友,有几个人把酒场上的话当真呢。
去网络上找朋友吧,可那里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伯牙视为知音的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高山流水,和者盖寡,空谷足音,已是与我们绝尘而去的远古神话;所谓“为朋友两肋插刀”之义气,大抵应视为农业文明史上业已翻过的一页。
我们所处的知识经济时代,亦是一个泛朋友的时代。最典型的莫过于电视台“脱口秀”的节目主持人,面对听众,张口朋友闭口朋友,曲终人散,谁还认识谁呀。
泛朋友会象泡沫一个个的破灭的,最后,它将真实的孤独还给人自己。我们在创造社会高度物质文明的时候是不是太匆忙了些,无暇顾及人的本来就很脆弱的心灵,茕茕孑立,他经常最需要的,只是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真诚的眼神呢。就象我在那个晚上的“逃亡”,屁事儿也没有,只是觉得胸口堵得慌,想找个知心的人聊聊,可找谁去?社会上的交往,也就是在报刊等媒体供职的几位,彼此间虽以朋友相称,可一年到头难得见面,平时简短的电话联系,谈的也都是稿子发与不发的事,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卖方与买方的业务往来,那种可以给对方以温润的情感,不知不觉间早被蒸发殆尽。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每每想起西方一位高人法官式的断言,我就禁不住汗颜。在单位,似我等蓝领工薪阶层,生活的基本需求仍停留在“为稻粮谋”的层面上。大家就象辛勤的工蜂一样,被指定在蜂巢的某个格子里。上下左右的格子里的,这便是你的同事了,你无法选择。这有点象豪猪,彼此间保持等距离最好。而朋友呢,则是需要选择的。把心掏给人家被当作驴肝肺被廉价处理的事儿,在单位的铁哥儿中间不是什么新闻。
那就让身心停泊在温馨的家庭港湾吧。晚饭后入睡前的时间,又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了电视机的沙发土豆,享受日益变小的地球村文明。好不容易盼来的双休日,又将自己交给了妻小,购物,做饭,洗澡,看书码字,一地的鸡毛。“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昔日,我们嘲笑过小生产者的狭隘封闭,在今日不幸却成了我们钢门铁网囚禁式家庭生活的真实写照。
从书上看到,一个名叫林和靖的古人,在西湖边上筑茅而居,大概寂寞得很,居然娶梅花作妻,认鹤为子。原来以为,这只是文人的怪癖,直到有一天出差到一山区里,与一荷锄的老农邂逅,才领略到林老先生的情趣一二。闲扯开来,问他孤零零的一人在田里耕作孤单吧?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老人朗朗笑了:“孤独?那是你们城里人的富贵病。往地里送粪拉一天架子车下来,保证你喝包谷面糊糊也是香的!你再看看咱们这搭,天上有白云,水里有肥鱼,山上有绿树,风里有清香,日月山川,都是咱的伴儿!就说脚下的这土地吧,活人要靠她养活,死了的还要用她的一杯黄土作个纪念,是一辈子都不会负你的朋友。城里人怪,说谁好,就是什么淳朴得象黄土地一样,却又铺上水泥路面住着水泥楼板隔了地气,又哪来的精气神!不象咱这土里刨食的农民,累了乏了,吼一声戏文,满山的‘崖娃娃’急着争着都要来和你搭腔哩,多热闹啊!”
一个将自己融入大自然堪称哲学家的老农民,就这样使我第一次参悟到朋友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