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文/刘殿学
舅舅打老远地从乡下来电话,说请我帮他打官司。我问啥官司?他说,这个官司二十几年了。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他说要来城里一趟,亲自跟我谈。
我手里接的经济案子好几个,舅舅又来凑热闹,哎!来就来吧,也不好回他的。当年,我考中国政法大学,还是舅舅帮我填的自愿。说不定,舅舅那时就有这个想法,想我将来当个律师,帮他打官司。这会真的当律师了,倒拿三作四起来?我舅那脾气,谁还不知道?
舅心里还很急,打完电话,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城里。
一到城里,他告诉我,他要告人。我问他告谁,他说要告村支书王怀堂。
要告一个人,必定要有立案理由,也不是说告就告的。我问他为啥告支书?
舅说:“理由多着哩。一九七三年,王怀堂给大儿子盖新房,也没征得我的同意,就到我的承包地上刨了一棵树。一九九三年,王怀堂小儿仗着老子的权势,将三间瓦房砌在我的门前。江主席在电视里说,干部要当好人民的公仆,他王怀堂不是党员吗?他王怀堂不是公仆吗?他为什么要欺负人呢?秀,你一定要帮舅打赢这个官司,帮舅出这口气。”
舅越说越激动,脸上冒出一层汗珠。我给他打开空调。又拿条毛巾给他。叫他慢慢说。
舅说不说了,就这些。问我今天能不能就给他打。
我告诉他,这官司当然能打,但要把事实弄清楚,按照法律程序来,不能上午说了,下午就打,没这么快。
听我这么一说,舅以为我在推托,脸上好不快,拿起包包就要走。
我连忙拉住他:“哎呀舅,有你这么急的吗?我的律师事务所天天给人家打官司,我还不给你打吗?可也不能说打就打呀,也得让我有个调查事实的时间嘛。”
舅听说这话,又放下手里东西。
我接着说:“舅,你不要急,我一定帮你打。你先在城里玩几天,等我把手里的急案办完,我和你一同到乡下去,了解有关材料,先把材料弄到手。”
下午,我把所里的事安排好,陪舅到街上转转,舅都十几年不到城里来了。
我问舅想去哪,舅说,去风神街看看。
风神街是全城最老的街。原先,说街也不是街,就一条直巷,西北风一来,能刮倒人。所以叫风神街。
如今旧城改造,这条街完全现代化了。路宽楼高,车水马龙。新建的立交桥,桥上桥下,车流人流。
舅看得傻了眼。问风神街在哪。
我说这就是风神街。原来的风神街太小太窄,经常堵车堵人,现在拓宽了街道,修起了立交桥,人与车就顺畅了。
舅不说话,眼望着桥上桥下来往穿梭的车。好一会,舅对我说:“秀,这官司不打了。”
“不打了?为啥?”我不解地望着舅那满是绉纹的脸。
“不打了。”舅又重复一句。
我也重复一句:“不打了?”
“不打了。打赢打不赢都叫堵。”他指着立交桥说,“你看,这人在世上往前活,不也实如这车吗?堵着,就慌。开通了,就啥也不堵了。这车,该走上的走上,该走下的走下,谁也不跟谁撞一起。他王怀堂把房子砌在我门前,我出门不方便,多绕几步路不也就过去了?”
我听了,眼一亮:舅懂得这么深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