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阳
生活中发生过这样的情景——
一歹徒在公交车上持刀抢劫。满车几十号人鸦雀无声,乖乖地递出钱包、提包、首饰,一个个在歹徒面前低眉顺眼,像是遭了霜打的茄子。甚至连司机、售票员也主动向歹徒献殷勤,歹徒让开就开,歹徒让停就停。直到歹徒满载赃物,打着呼哨扬长而去,一车乘客才敢满腔怨恨,高声咒骂起来。
生活中也发生过这样的情景——
一伙歹徒带着抢劫的钱财夺路而逃。街上行人纷纷堵截,奋力搏斗。正在散步的老人,刚刚放学的孩子,菜摊小贩,出租车司机,一时间都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好汉。在尖刀和鲜血面前,人们毫不畏惧,终于制服了穷凶极恶的歹徒。甚至被歹徒撒落在街头巷尾的一张张钱币,也被人们捡到后一张张送回,万元巨款竟然分毫未失——。
两种情景,两种结局。多么鲜明的反差!多么尖锐的对比!
然而,你能说公交车上的全体旅客都是面目可憎的懦夫吗?你能说他们都是歹徒的帮凶吗?你又能说街道行人都是大无畏的英雄吗?你又能说他们都是“君子国”中人吗?谁敢保证,见义勇为的人群中不曾有过袖手旁观的“看客”经历?
看来,英雄和懦夫、君子和小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小小的门坎,并没有深不可越的鸿沟。此处是英雄,彼处很可能是懦夫;此时是小人,彼时很可能变成了君子。人的正义感和责任心的发挥,离不开一定的氛围;人的邪念头和劣根性的滋长,也离不开一定的温床。隋炀帝殿前的裴矩,是一个协肩诌笑的佞臣,可到了唐太宗时,又成了披肝沥胆的诤臣;早年的汪精卫,也曾是刺杀清朝摄政王、矢志“不负少年头”的血性男儿,谁知到了后来,竟成了万众唾弃的汉奸卖国贼。如果说前者是“因时而异”,那么后者就是“因势而殊”了。当然,这是极端的例子,但也说明“时势”的造就之功。本来是文雅书生,可一戴上红卫兵袖章,就骤然变成了“一反到底”的怒目金刚。本想好好当“人民”,可是“时势”不支持,非要我们去“造反有理”,去“横扫一切”,结果当了“暴民”还自以为是“三忠于四无限”。本来是“饿死不讨饭”、“屈死不告状”,笃定主意要当“顺民”,可是,苟活不成,心头一横,一不小心又做了“刁民”。所以,静止地去分谁好谁坏,孤立地去判孰是孰非,肯定行不通。盲目乐观地歌颂“英雄辈出”,或者心灰意懒地慨叹“人心不古”,都谈不上实事求是。
有个成语叫做“境由心造”,其实,更多时候是“心由境造”。时势就是威力巨大的“境”。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小人。在公众场合,在特定环境,各种力量互相制约和显现,各类人物互相观摩和表现,在不知不觉中,在不断演进中,就形成了一定的“场”和“境”。这种“境”,既会叫人血脉贲张,激昂慷慨,浩气迸发,也会叫人卑怯懦弱,蝇营狗苟,恶念顿生。有时候,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有时候一声怪叫,一哄而散。这种情景,在生活中都不鲜见。
法国有位很有名的社会心理学家叫古斯塔夫·勒宠,他有一段很精彩的议论:“人类从原始时代继承了野蛮和破坏性的本能,它蛰伏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单个人在生活中满足这种本能是危险的,但是当他加入一个不负责任的群体时,因为很清楚不会受到惩罚,他便会彻底放纵这种本能。”这时候,“不负责任的群体”就是一种环境和氛围。官场里出现了“不负责任的群体”,就会买官卖官,见惯不惊;市场里出现了“不负责任的群体”,就会坑蒙拐骗,有恃无恐;人场里出现了“不负责任的群体”,就会坏事丛生,邪恶流行。“群体”的负责任与不负责任,主要取决于它的周边环境和人员构成。所谓“众志成城”,是因为众人的“志”有人聚拢,没有变成散砖乱瓦。所谓“乌合之众”,是因为众人像乌鸦一样聚散无常,而“乌合之众”是永远不会成为负责任的群体的。
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怎样构建“负责任的群体”呢?怎样形成公民道德的释放机制呢?文件和规定,口号和报告,恐怕有术,也有限。有一句老掉牙的话,倒是仍然振聋发聩:
“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