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季风
一轮胖胖的月被乡村的树梢挑至夜空高处,似一片能敲出歌声的银锣高悬着。乡场上,月光如水,波光粼粼。夜,亮了。
月光下的乡场,被咱乡下人时常叫着“月亮地”。月亮地孕育着乡村的诗意,演绎着乡村的故事,让我们在流逝的岁月里怀想且感动。
当布谷鸟成群结队,热烈而有序地从一片广大的麦地飞向另一片广大的麦地;当轰隆隆的碾谷机在堆满麦禾的乡场上渐渐消失踪影,我们便会看见有人在静静的月亮地里拔箫弄笛.缠绵的音乐,让乡村的风带向远方……
于是,我想起了江河的那首《月光》,让我们在诗人的歌声里重温月亮的诗性和唯美:月光把影子在你身上移来移去/你摆弄你的心思/象弹奏那些短小的曲子/我想你在月光里看自己跳舞/……你轻轻跳就行了/我不听你/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月光听见/你想让夜晚静得什么也听不见。置身其中,如果有一天重回乡村,再一次站在乡村的月亮地里吟咏起这首《月光》,我们是不是能够听懂乡村爱情的语言。
然而,我童年最早的秘密终与乡村月亮地里的爱情有关。麦收季节是老少弯腰的季节。夕阳落下,暮霭上升,我们从村里那所小学一溜烟小跑回家,将家里的鸡鸭鹅拦进栅栏,替大人们烧好稀粥吃过之后,我们便神气十足地溜到乡场上去玩耍.月亮地,那是乡村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乡场上刚脱下麦粒的麦秸草,让大人们码成高高矮矮的草垛,月光下,恰似黑白电影里的一个个灰色“碉堡”。我们闻着麦秸草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在“碉堡”之间与“敌人”进行“周旋”,我们打呀、闹呀,一会儿捏起鼻孔学着猫叫,一会儿捂着嘴巴学着野狼尖嚎。我们玩得天昏地暗、筋疲力尽,直至大人们唤归作罢。可有一天晚上,我们刚到月亮地里不久,即被吓得似惊鸟四飞。我们看到了小小年龄羞怯无比的一幕:让我们村引为骄傲的梅玲姐正将她那长长的秀发,深深地埋在那个教我们语文的从城里来的知青邵老师的怀里。晚上睡在床上,梅玲姐长长的秀发总在我的脑子里荡来飘去,荡来飘去。小小的心脏怦怦地跳。第二天上学,邵老师和往常一样带着我们读课文,声音,还是那种不高不低的男中音,只是脸上时常挂着笑。当邵老师的目光掠过我的目光之时,我的头便迅速地低下来……
后来,邵老师上调回城了,听说梅玲姐也跟着进了城,做了城里人的新娘,让村里的姑娘们好生羡慕和嫉妒。
月亮地,生长着乡村的爱情,同时也生长着丰收的歌谣和乡村的希望。无论是夏季麦收,还是金秋玉米豆荚上场。乡场上,乡亲们披星戴月,挥汗如雨。一辆辆满载着金色的稻谷的手扶车鱼贯而入,一台台脱粒机激扬地歌唱,老农们将丰收的喜悦抛起、抛起、再抛起,呀,落在地上的是一粒粒泛着亮色的银子。老农们瞅着手心饱满的稻谷。一个劲地乐。这时,便有歌谣从村童们的口中唱响:小玉米呀金黄黄/养活了咱们爹和娘/养大了一群小儿郎/过了一条河/过了一条江……在禾香与青草芬芳里拔节,在民谚和歌谣里长大,我们的心似一只浮上浮下的月亮船,拨云弄雾,走向人生无垠之海。
当童年的老照片在沉重的岁月中泅出一行行灰黄的水痕,当时间的蜘蛛在永不停转的年轮里织出一张张灰色的网,我们决不会忘却从前的事物和歌声。月亮地,乡村的一个洁净且神圣的名字,夜阑人静之时,我们会时常将你记起并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