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雨
看到母亲写给我的信,是我出差回来的事情,信就静静地躺在我的办公桌上,已弥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邮戳,已是两个月前的日期。母亲的信很短,仅仅几行字。母亲说下过几场雨了,今年的麦子要比往年好,猪下了七个崽子,这几天猪崽价又上去了,一个七八十呢,你姐来信了,问你好哩……捧着信,仅几行字,却读得我泪水盈眶。
母亲没进过学校,认的字都是在识字班断断续续学的,可是时隔多年,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父亲去世那年,姐姐也远嫁他乡,这写信的事只好搁置了。偶然一次,我突然收到家信,拆开一家,竟然是母亲写的,信里却并无错字,只是许多字都分了家,应该是分开的字却又挤到一块,看着看着,我就笑了,笑得满眼含泪。
前几年,回家看望母亲,却见母亲抱着厚厚的《新旧约全书》津津有味地读着,我笑问母亲,读得懂吗?母亲不说话,也笑,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字典给我,那是我上学用的新华字典,却早已被母亲翻得破旧不堪。我攀住母亲的肩头问母亲,老了,还学习?母亲在我手上轻拍了一下,不学些字,怎么给你写信,不然,到时我死炕上了,你都不知道。我忙去捂母亲的嘴,母亲却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母亲以前曾给我写了十几封信,遗憾的是搬家时多数遗失了,现在仅存的只有几封了,却都是最近写的。其中一封是母亲在病中垫了厚厚的本几书写的,信仅一句话:家中一切好,勿念。字已大不如前规整了,可我却读出些许深情,眼前仿佛看到母亲那挣扎着写这行字的情形。信中还夹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母亲在报角勾了一段文字,原来是该报招聘编辑记者的启事。许多年了,母亲仍然记得我那份对文学的狂热和幻想,母亲仍希望我做一个地道的文化人。
还有一封是母亲给我写的回信,我写信给母亲说想接母亲来城里住段日子,母亲却推辞了。母亲说我走了,猪谁管,地也要荒了,再说城里我又住不惯,听不得吵声,闻不惯煤气,熟人又少,没人和我闲聊,去了没准弊得慌。信末母亲又说你邻里张叔给你介绍个对象,听说也是大学生哩,人长得还俊。母亲像是很随意的一段话却让我感到无限惶恐,既而又有些内疚。母亲年岁已高,母亲这几年最牵挂的莫过于我的婚事,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提起我那些结婚生了儿女的同学,言辞中颇多淡淡的忧伤。
好长时间未收到母亲的信了,前些日子姐来城里讲母亲痊愈后,视力已大不如前了,书上的字也看不大清,可仍挣扎着给我写信,字大且乱,听着姐姐的诉说,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母亲那戴着老花镜,手握笔,垫几本书一笔一画书写的情形,这么呆立着,泪就又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