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子
冬天应该下雪,这是一年一度绝无仅有的机会,此刻不下,更待何时?再说失却了雪的映衬,身着冬装岂不成了无病呻吟?
人们在风雪交加中常常会郁郁寡欢,又常常有所希冀,只缘触景生情,感受到难以排遣的寂寞,因而期望着有人登门造访,尤其是盼望着久违的故人远道而来……来人仿佛知道自己很金贵,是易碎物品,是瓷人。现在好歹到了目的地,该是“开箱验货”的时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解开围巾、摘去帽子、除去手套、脱去大衣……寒冷、距离、漫长的误会,刻骨的相思也就同时委弃在一边,屋子里霎时洋溢着春意,凝结在心灵深处的冰雪静静地消融了。
冬天特有的景致和气氛,可以将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渲染得趣味盎然。譬如说雪夜读书吧,读书人视之为人生一乐自有道理。严寒使人变得内向、理智和深刻,孤独之中,思路会格外清晰。当家人都已安睡、四周鸦雀无声,正是情感汹涌、想象翱翔的时候。随便找一本读过的书,你都能看出以往看不出的妙处。你会隐隐约约地看见素不相识的作者翻山越岭、风尘仆仆,从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朝你走来,附在你耳边喁喁私语。
若是三五好友纷至沓来,则是围炉聚谈的天赐良机。所谓“聚谈”,实乃“侃大山”,一群男人轮番上阵巧鼓簧舌,侃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越是荒诞不经,越是语惊四座。说的人唾星乱飞,听得人心驰神往,彼此如鱼得水乐不可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侃着侃着,忽有女中豪杰破门而入,也来凑趣,竟三言两语便把这帮神采飞扬的汉子“杀”得垂头丧气,一场聚谈就此结束。男人们面露惭色落荒而去,但他们的羞惭和钦佩却会持续很久,许多年也忘不了那炉火、那豪情、那快乐、那难堪……
如果你嫌聚谈不能尽兴,那就聚饮吧。不过你要知道,仅仅有酒盈樽是不够的,还得上下搜求,物色一只其貌不扬的火锅。冬日聚饮,酒与锅一拍即合,可谓最佳拍档。但锅有讲究,应是那种如今已经羞于见人的烧炭用的紫铜火锅。木炭以多节为佳,燃烧起来不仅略带烟味,而且时时毕剥作响、火星飞迸。至于锅里烧的是牛肉还是羊肉,则悉听尊便。而调料,概言之唯一个“辣”字而己。如此这般,纵非饕餮之徒,也会胃口大开,直吃得“相对唏嘘”、“涕泗横流”。
几乎人人都爱说:“春天是播种的季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然而对骚人墨客来说,下笔为文当首选冬天,实在不能有什么禁忌和界线。冬天有别于其他季节的地方,在于冰雪覆盖了一切,也驱逐了种种喧嚣。人置身于单纯和宁静之中,会不知不觉摒弃了杂念,变得淡泊、超脱、纯洁、高尚。逢到雪后初霁,尤显得冬日可爱,情绪与色彩形成强烈的反差,创作的灵感更是招之即来。最妙不可言的,莫过于一觉醒来发现窗外成了梦幻的世界——一床其大无比的雪被从天而降,莹洁中透射出难以言喻的庄严和神圣,令人不由得惊喜交集。尤其是不可思议的,纵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然而下的时候也悄然无声,真是温文尔雅到了极点。此时此刻,若是再无动于衷写不出好文章,便是江郎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