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刚
父亲是一名老矿工,和其他矿工一样,也有宽阔的肩膀和粗大的噪门。
父亲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从省城调回耀县的,他被分到水泥厂矿山,当了一名维修电工。父亲是当兵出身,在部队上是一名电话班长,回来后当了维修电工,也算是专业对口。他工作起来特别努力,现在我家的书柜里还珍藏着几十本父亲的工作日记,什么电铲、钻机、空压机、卷扬机、破碎机一大堆,就像是把这些电动设备全拆成了小零件全塞进了他的日记本。父亲把这些东西像藏名画一样藏着,从不许我动。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天父亲下班回来非常高兴,他让我在巷口的小卖部一下子买了三盒宝成烟,还特别关照了我一毛钱的洋糖。当我兴高采烈地拿着香烟、嚼着洋糖进门的时候,母亲端着准备包饺子的面盆出来,对我说:“你爸爸当上工长了。”工长是多么大的官我弄不清楚,我姐对我说:“反正没班长的官大,没有啥了不起的。”后来我发现父亲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半夜来叫父亲的汽车越来越多了,我想工长官比班长大,因为在星期天或晚上总有一个叫“值班长”的人开着汽车来接父亲,而在学校当班长的姐姐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坐过。
父亲当工长时间很长,一直到我内招上了矿山成了岗位工,他还当着工长。父亲对我要求很严,除了要求我遵守厂纪厂规外,还给我订了十八条不准。有一条到现在我都没有遵守,就是不吸烟,但我从不在父亲面前吸烟。调到了铆焊班我成了铆工学徒,不管怎么说咱成了手艺人,外婆高兴地说:“让我娃给婆砸个桶,砸个簸箕。”
1993年全厂大检修,领导安排我带领一帮人检修破碎机溜子。我从没有领过兵,心里有点慌,刚开始干活,就把一名普工的脚给砸伤了。等到晚上回家,父亲对我就是一顿骂,等到第二天父亲却出现在我干活的现场,还找借口说:“我给你们接电焊机来了。”只有我明白父亲是给我们来当义务安全员来了。这次大检修提前了七天完工,当领导表扬我们的时候,我的脸却红了。检修后我当了铆焊班班长,父亲退居二线,那年我二十一岁。
我刚当工长的那一年就接到了一个大活,大修6号电铲。大修中每天加完班回家,父亲都要拿出他那一大堆日记,给我讲解大修该怎么干,先干啥,后干啥,哪些部位是重点,这时我才发现这堆日记是多么的重要。这次大修电铲,父亲没有去现场一次,也没有当义务安全员。大修任务顺利完成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当我开完庆功会回家时发现,从不听秦腔的父亲唱起了秦腔。
父亲病倒了,是脑溢血,当我赶到他身边时,父亲拉起我的手对我说:“岗!好好干,干工作一定要认真,想干好一定要稳、要实、要诚!”两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脸庞滴在了我们父子紧握的双手上。
父亲是一名老党员,病退前是维修电工党小组长。今年6月12日,我怀着和父亲当年当工长一样的心情回到家里,一进门我就来到父亲的房间,蹲在父亲面前,双手扶着父亲的双膝说“爸,我当了维电党小组的组长啦”,父亲只是“嗯”了一声,我们父子的手又一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