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水生
我应该将新年的祝福,首先送给哪些朋友呢?回想逝去的一年,一些朋友磕磕碰碰走过来,活得实在不易。一位生意场上的朋友输得极惨,几次试图自杀都被人救了过来;一位朋友中年丧偶,偏偏不肖之子又吸毒成瘾、入室抢劫而被判重罪,他的精神几近崩溃;一位朋友夫妻双双下岗失业,在生存线上苦苦地挣扎……我应该将祝福送给他们,希望我的祝福成为炽热的“炭火”,融解他们心中的霜雪。我还想到一位对我怀有敌意的“冤家”,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断绝了来往。我应该将新年的祝福送给他,期待用宽容的胸怀化敌为友,缔结一份崭新的情谊。
渴望祝福确实是一种普遍而朴素的心态。幸福从来都不是某个人固有的专利,它常常飘忽不定,无法捉摸和预测。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我们在狂欢之余,是否想到了它负载的沉重分量?比如我的耄耋之年的奶奶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戴上老花镜翻开那本百看不厌的旧影集。小红袄映衬的调皮,学生装透露的清纯,潮光山色中荡漾的轻松与惬意,那些泛黄的照片是她曾经鲜活的青春生命的全部记载。在往事中沉醉和逡巡,奶奶的脸菊花般鲜活动人。当她猛然听到钟声响起的瞬间,凝重和不安爬满沧桑的脸庞。岁月没有为她预留多少时间,在一次次的新年钟声中,她带着复杂的心情渐渐走近生命的极限。对于越来越少、越来越显得珍贵的时间,奶奶充满了无限的留恋。我在老人的脸上,看到了试图留住时光的渴望。
当我们越长越大,就越拥有怀旧的心情。怀旧是一种对逝水流年想当然的、自以为是的逆转,期望在贯通今昔的主观臆想中,打捞些许掩盖冰冷现实的枝枝叶叶。然而,时间毕竟是单向行使的列车,从来不给人一点喘息,也不管眷顾与叹息,匆匆地将我们送往人生的终点。很多人拥有时间的资本时,总是难以严肃地对待时间,而当有一天,他们足够成熟到认清了时间与生命构成的关系,人生的资本却已经消耗殆尽。在不再年轻的时候,他们由衷地悔恨自己最终成了时间老人的“弃儿”。
我到积雪皑皑、寒气逼人的看守所,探望刚刚失去人身自由的一位中学好友。他曾在金融部门担任要职,因为一宗不良贷款案而东窗事发,并将为此渡过漫长的牢狱生涯。见到我,人高马大的他居然痛哭起来,让我伤感和慨叹不已。他说越是临近过年,就越能品味到自由的可贵,就越是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渴望自由和团圆,这是一位狱中之人唯一的新年心愿。那种披肝沥胆的表白,足以震憾每一颗迷醉的心灵。如何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的确是所有的人在新年伊始,都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这便是我的新年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