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冯
买房,是富人的事业。而对于我这样山沟的穷人来说在城里买房如同做了回梦一样,虽然我在古城由债务搭起的房子里度日如年三年有余,至今还有晕乎的感觉。
我所在的国有大厂,是上世纪60年代“三线”建设的产物。进入80年代后,“三线”企业又如70年代知青返城一样,拍拍身上的泥土,灰头灰脸地一头扎进城,安营扎寨。新厂迁至西安市,而限于人多地少,那帮“老革命”告别山沟一夜间成了城里人,我们这帮年轻的后来者自然得在老厂扎根山沟“继续革命”了。
在我们嫉妒老师傅成城里人的时候,或许领导看中了我手中的这支秃笔,戏剧般地要调我到新厂上班。但国家规定不容许再福利分房,我自然与福利房无缘,要想在城里上班就得买房,一套像样的房子动则十多万,对于像我这样进厂时间短、积蓄无多者,十几万无疑是个天文数,我就对进城也没抱多大希望。
我无意中把领导的想法对妻子说了说,没成想妻子惊喜得脸都变了形,“买房?买!买房就能当上城里人,十多万就能成城里人多划算呀!”可那是十多万的买卖呀,我们几年的积蓄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出头。现在不流行贷款买房吗?我热切地跑遍各大银行,就我们的条件,没有愿贷一万元的。我可死了心,而妻子却没有泄气,还剩一条路:借!压指头算算,亲戚朋友中没有一个“暴发户”,都和我们一样,有的还要我们这在外当“洋工人”的接济。妻子身上就有一股不信命的劲,跑了半个多月,东凑西借,求爷告奶还真奇迹般地凑足了十多万的房钱。
房子有了,终于圆了妻子城里人的梦,我们的奇迹与幸运也赢得了一大批同事的羡慕。
住房的新鲜感还没有过去,讨债的电话铃声就催命般地响了,把我们从“城里人”的喜悦中惊醒:这房子是搭在债务垛上的。近十万元的债想起就让人不寒而栗,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头上使人喘不过气来。还债,成了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我们俩口每月不到两千元的死工资,不吃不喝还债也得十多年。摸奖、买彩票反正能一夜暴富的机会、方法我从来没有错过过,学费没有少交,或许注定就没有这命,反正一夜暴富总无缘,尽管每期我都雷打不动给人垫底、凑数。
再说我们的债主们本身也都不富裕,攒些钱也不容易,一有花钱的事自然想起讨债来。
庆幸的是,企业这些年效益不错,我们将为各路债主还钱排个轻重缓急,每当还清一个债主,我们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感到又用钱赎回房间的一个角落。
还债的日子,就像为别人打工,挣钱也就没有成就感、没有喜悦,钱成了过手烟云,生活的最大目标就是为了赚钱赎房,最大的企盼就是有朝一日还完债,躺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踏踏实实长长地舒口气,当回真真的主人。
什么使亲情最容易淡漠?借钱!
有些亲友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刚巧遇着难事,催你还钱,使人容易恼火。还吧,一时拿不出来,拖吧,他能一天催几次,好像你要赖账似的,逼得你不得不想尽办法拆东墙补西墙。这样有些原来的亲友到头来倒成了仇人,亲友间倒成了借债人和债主的关系,怕见面,怕走动,这门亲戚到头也就断了。这也就印证了那句话:要想让他爱你,送钱给他,要想让他恨你,借钱给他。
这都是房子惹的祸,唉!这恼人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