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王一丁
这是个据说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贼帮。大山深处一个土家族村落的上百名青壮年，二十年来采取游击运动作战的方法，上百人涌进一个城市攀爬阳台入室夜盗，扰得一个城市不得安宁后即刻远走另一个城市。二十年来他们已让全国各地八十多个城市的居民闻之色变。而他们的家里则富得有小楼有小车…
2002年3月2日，一举破获这个20年来偷遍中国80多个城市的特大入室盗窃集团的功臣之一，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专案一队副队长李明接受了我的独家采访。本文向读者披露破获这一特大犯罪团伙的侦破内幕和这个贼帮的秘密。
一夜抓了51个贼
2001年10、11月份，沈阳市铁西区夜盗案件猛增，一个多月时间里夜盗案竟达百余起，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这些案件作案手段完全相同，都是夜间从阳台潜入，盗得现金、手饰和贵重物品后又从阳台溜走。百余起夜盗案竟无一起惊动主人，可见作案手法非常高明。一时间，沈阳人谈贼色变，家家户户傍晚就紧闭门窗，小心谨慎地防护着。可是不管人们怎么小心，夜盗案有增无减。警方想了许多办法，连个贼影也没见到。
铁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便衣警察们只好采用最笨的办法：蹲坑。
11月29日23时，蹲守在凌空小区的侦查员聂俊伟发现两名青年男子在小区里东张西望，便和两个同伴上前盘查。刚一问话，两名青年男子撒腿就跑。聂俊伟鸣枪示警，两名青年男子快速逃脱了。正在公安分局值班的刑警大队专案一队副队长李明接到报告后火速赶来，几位侦查员合力搜查，终于在公园里抓到了穿红衣服的青年。
搜查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穿红衣服的青年身上只有一个身份证和一张当天的火车票，其它一无所有。身份证上显示，这个青年名叫张进国，25岁，是贵州省德江县稳坪镇铁坑村人。他自称是刚从老家来沈阳打工的，半夜太饿了出来找吃的，因为害怕警察才逃跑，与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刚认识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李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想：“打工的？穿的衣服一点都不脏，一点汗味儿都没有，怎么会是打工的？火车票是当天的，坐了几天车，衣服能这么整洁？一定有问题。只要找到他的住处就能有线索。”
可张进国就是不交待住处。他有自己的算盘：“拖一天，同伙就走了。”等到了30日晚上，张进国才被迫交待了住处——沈阳北站的天水旅社。刑警大队大队长陈强、专案一队队长李福良和李明等十余名侦查员来到天水旅社。老板娘说张进国他们8人是两天前住进来的，早晨退房走了7人，只有张进国没回来。看来已经很明确了，张进国被抓后，同伙都跑了。又向老板娘和服务员了解情况，原来这8个人每天白天睡觉，半夜出去，凌晨4时左右陆续返回旅社。服务员说这几个人还有许多老乡住在附近，大多住在大宾馆里。
铁西区公安分局的领导王云阁、宁家彬等人坐镇指挥，当即调来百余名警察。在北站附近所有的宾馆、旅店进行调查，结果发现共有53名贵州省德江县稳坪镇铁坑村的人住在附近，有80%住在北晨大厦、物贸大厦等每天宿费400元至600元的房间里。一个边远山村一下子来沈阳这么多人，住这么高档的宾馆，肯定有问题。
一切都在警方的监视下，侦查员开始隐藏起来了，张网以待。
午夜23时左右，这些铁坑村的人都出去了。凌晨3、4时，他们陆续都回来，手里大多拎个包。在他们各自的房间里，手铐铐在了他们的手腕上。那天夜里，共抓了铁坑村的犯罪嫌疑人51个，当场收缴手机19部、现金3万余元和大量贵重手饰和衣物。
大学生盗贼，一心想盖楼发家
一夜抓了同一个盗窃团伙的51个犯罪嫌疑人，这在铁西区公安分局的历史上是第一次，可能在全国也是第一次。公安分局调动了全部警力进行审讯。
审讯中，干警们知道遇到了最强的最有经验的对手，这伙人的手里都有当天的或前一天的火车票，一口咬定是当天到的沈阳，这次是第一次偷盗。可是，这些人偷盗时戴的手套、穿的便于攀楼的运动鞋、还有小手电等作案工具都是一样的，偷盗的手法也完全一样。这肯定是个盗窃集团。可是，搜查时，他们除了刚偷了的钱物，真的一无所有。看来这伙贼真是个“专业队伍”。
刑警人队跟德江县公安局联系上了。德江县公安局的人说：他们早就知道铁坑村有几百人在外偷盗，可找不到一点证据；铁坑村的人在外也有被警方抓捕的，他们只承认自己偷盗，不供出同伙。据说他们帮规很严，有的被扒房子有的被砍断腿，可无一人报案……
看来这真是个组织严密的盗窃集团，只有打开缺口才能得到真实的情况。经过跟当地派出所联系，搞清了51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这伙人中，有一个名叫冯曙光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在镇里粮食管理所工作，妻子是小学教师，夫妻俩的月收入过千元，在当地是很高的收入了。可在两年前，冯曙光办了停薪留职，只说在南方大城市找到了挣大钱的工作。现在看来，他是参加了盗窃团伙。
就从冯曙光身上找突破口。经过几天的工作，冯曙光彻底交待了。原来，铁坑村的人外出盗窃，始于80年代。铁坑村在群山之中，交通非常不便，过去很穷。自从村民们外出偷窃以来，这个穷村变得了富裕村，许多家都盖起了小独楼，有了摩托车，有了最高档的家用电器。就这样，多数村民走上了盗窃致富的路。
之所以选择夜间爬楼入室盗窃，是因为他们有最有利的条件。铁坑村的村民从小就爬山上树，几十米高的峭壁小孩子都能爬上去，爬城里的楼房自然不算什么难事。
80年代初，铁坑村的人在外偷盗被抓，供出了同伙。后来大家商议，开始有了组织制定了纪律。现在铁坑村盗窃集团就是一个非常正规化的组织，有专门负责分赃和协调矛盾的人，有专门负责传授偷盗技术的，有专人收赃的，还有“随军慰安妇”。这些女人是事先找好的，跟着他们走南闯北专门为这个盗窃集团提供性服务的，这也是为了安全。
铁坑村的贼的盗窃工具都是统一配备的，都是最便于夜间爬楼的。他们有严格的纪律，偷盗时不带任何凶器，入室偷盗一旦惊醒主人马上逃跑，不可与人打斗，即使被打被抓也不还手。他们明白，一旦动手，就变成抢劫了，那就会被判重刑。被发现后他们从阳台逃跑时，已有多人被摔成重伤，现在他们都在家乡不能再出来干了。
他们是集体行动，上百人涌进一个城市，听从统一指挥。现在的领导人就是在逃的冯善强，也是铁坑村现任的村委会主任。他们人手一册当地的地图，大多住进高档宾馆。经过认真的采点后，每天夜间23时出发，2人或3人一组，打出租车到指定小区，有望风的有接应的有入室偷盗的，在凌晨4时前必须返回。回来后由领导人分配赃物。早晨邮局一开门所有的人都把赃款赃物寄回家。
他们每天都去火车站拣火车票，住的宾馆两天一换。这样，一旦被警察抓住，就说是当天到的，只偷这一次，被判罪也是很轻的。
他们帮规中，最严的就是惩罚出卖同伙者。最基本的原则就是1年一万。就是说，如果张三被抓了，供出了李四、王五、赵三等5人，他们每人被判8年有期徒刑，那么张三就得赔偿40万元。如果没有钱，连他父母兄弟姐妹家的房子都要扒了偿还。如果还不够，就砍掉双腿。冯曙光说他就亲眼看到过两个人因为被抓后供出同伙而被砍掉双脚。
这个盗窃集团在一个城市偷盗二三个月，警察还没搞清他们底细时就又集体出动到了另一个城市，而且要到一个很远的城市。20年来，他们已经偷遍了北京、上海、天津、南京、兰州、广州等80多个大城市，除了新疆、西藏，全国各省市自治区首府他们都偷过。
而冯曙光本人，看着一个个过去很穷的乡亲们都盖了小楼，家里也富得让他眼红，心动了：“我这大学白念了，还不如他们。我也入伙，肯定比他们强。”冯曙光走上了可耻的偷盗之路，等待他的也只能是在监狱里度过漫长的时光。
入土家调查罪证
2001年12月初，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专案一队副队长李明和侦查员陆阳赶赴贵州省德阳县，目的有二，一是调查取证，二是收缴赃款赃物。
进大山真是太艰难了，从遵义市进德江县，坐了一天的汽车，那真是险象环生，一路上吓得李明和陆阳不敢睁开眼睛看路。到了德江县，他们在当地公安局和派出所干警的协助下，开始了40多天的调查取证和收缴赃款赃物工作。条件之艰苦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干刑警工作的，吃苦是不怕的，他们怕的就是无法开展工作。李明和陆阳在当地民警的陪同下进了铁坑村，这个村由18个土家族山寨组成，每个山寨都在群山的怀抱中。村民们都对李明和陆阳充满敌意。李明和陆阳确实见识了铁坑村有些村民的富裕，那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李明和陆阳又回到了县城。既然无法取证，他们就从调查邮电局的汇款下手。面对8—11月份几大麻袋的汇款存根，他俩紧锁双眉，可再难也得干呀！他们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查了半个月，终于查清了。8—11月，4个月间，被他们抓捕的51名犯罪嫌疑人共寄汇款1032笔，金额达86万元。李明还查出了重大线索，收款人并不是犯罪嫌疑人的亲属，而是由几个人代领。最大的一笔万余元，其中有一个人3天内寄了2万余元。
由这些汇款做突破口，李明和陆阳又工作了一个月，终于查明了真相：铁坑村盗窃集团过去的汇款都寄到镇上，镇上一些人开始敲诈他们，每笔汇款竟收高达10%的好处费。后来他们在县城里找到了几个靠山，这几个人都是干部和知名人士，他们要的好处费又少，汇款又保密又安全，双方就长期合作了。这几位当地的名人成为了犯罪分子的保护伞。
最难的是取证，李明和陆阳这两个经验丰富的刑警使出了浑身解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往返于县城、镇里和铁坑村十余次，终于取得出了几十个证据，并收缴赃款10余万元和十几个大箱子的赃物，那可都是贵重的首饰和衣物。他们还把逃回乡的罗志安和张强辉抓捕归案。每次去铁坑村，他们都像经历一场战斗一样。路上颠簸得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路险得让他们心惊肉跳。从村里出来时，身上满是雨水、泥水和汗水。有几次还摔在山沟里，李明的身上多处受轻伤。
2002年1月底，李明和陆阳回到了沈阳。有了证据，53个犯罪嫌疑人都如实供出了多年来作案的情况。审讯工作顺利进行。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借鉴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的经验，铁坑村在各地流窜作案的几小股贼帮相继落网了百余人。至此，20多年来偷遍中国的德江县铁坑村特大盗窃集团土崩瓦解了。公安部的领导说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为全国人民立了功”。
现在，这些铁坑村特大盗窃集团的53名犯罪嫌疑人大多在沈阳被起诉，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活。
照片说明：图一：破案功臣李明。图二：部分犯罪嫌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