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玉双
妻与我再婚后,对我倍加体贴关心,“饲养员”的角色扮演得很投入,竟使我的体重陡长25公斤。我常感到温馨袭人,逢人便自豪地神吹“新陈代谢”后的婚姻硕果。
一个夜阑人静的春夜,我从酣梦中忽地醒来,下意识地发觉身边空荡冷落,“她去哪了?”疑惑中我披衣走出卧室。书房的门敞开着,桌上的台灯流着惨淡的光。我悄然凑近门口窥望妻双肘拄案,两手托腮沉思,桌上一本精巧的缎面日记翻开着,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字,一支我从未曾见过的钢笔放在日记上。平素爽朗、活泼的妻此时那么凄恻。恍惚中,似有滴滴清泪洒落那神秘的日记上,我心如箭刺,但不敢上前,只好驻足门外徘徊后悻悻地返回卧室。许久,细碎的脚步声才从书房向我焦灼的神经叩来。自那以后的许多个晚上,当她认为我已经进入梦乡了便悄然起身进书房。我假装不知,日子平静如常。
妻有一精巧的皮箱置于书橱上,整日上锁,我从未疑惑。
妻依旧笑语粲然,只是她掉头往别处时,才能偷觑到她眼里一缕如泣如诉的哀怨。我几次欲鼓勇气,装作轻松地问她究竟,但又恐伤她自尊心,始终不敢贸然开口。
清明节后,妻下班总迟迟回家,每次都以加班或开会为由搪塞。
我不忍追问,只感觉到她眼里的那缕忧伤越来越阴郁、沉重。
我心里渐渐悬起一种悲哀:为夫妻的隔阂,为再婚之人的虚妄。但我又自慰,这或许是妻莫大的隐私,自信迟早她会向我点滴不留地坦露心迹。
这天妻晚上10时许才疲惫地推开门,而我的一颗空悬着的心也踏实了许多。“你回来了。饭菜都热着呢,一定饿坏了吧?我们吃饭!”我正欲奔进厨房,她却凄然喟叹一声,一头投入到我的怀抱里,哽哽咽咽。
许久,她扬起泪痕斑斑的脸:“你能够原谅我吗?”仿佛来自地府的遥远而绝望的声音,那么轻柔绵软。妻使尽了全力拥抱着我,呜咽着叙述一个传奇般的爱情故事:
10年前,她死去活来地爱上了一个叫纬的同事,因为父母的阻拦却没能与他结为伉俪。她被迫嫁了一个炉前工,他也草草地成家生子。
几年后,当前夫另结新欢将她遗弃的时候,她与纬由藕断丝连迅速升级为山盟海誓。
孰料世事难料,纬却因酗酒滋事酿成大祸而身陷囹圄。妻难忘旧情,只好夜里爬起将心底的思怨倾述在日记里。不幸纬在郁闷中得了癌症,保外就医无效而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妻痛不欲生,踉跄着进书房打开那终日紧锁的皮箱,取出一摞日记交给我颤声说:“这些是我几年来搁在心底的秘密,人去心空,我不想再让它们困扰我,你看后烧毁掉。”
我心潮澎湃,感慨万端,却异常清醒:“你是重感情的女人,我并不介意你的隐私,死者长已矣,让我们来共同怀念他,祭奠他。这日记我不能看,请珍藏好,这毕竟是你心灵的一部分。”
我把日记重新放入她的皮箱里。此后,她逐渐摆脱了悲哀,比从前更爽朗,更活泼了。
人生,是五彩缤纷的。每个人都阴差阳错甚至难以避免地演出令伴侣难过乃至伤害的故事。只要我们能理智地妥贴地处理好,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善待妻子的隐私,使我与她情感完全地交融在一起,使再婚的家庭更加牢固,是我十分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