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浅
寂寞的小巷空虚着。
小巷唯一的节目是收破烂的老汉和他的架子车。
小巷有一株杨树,杨树翻摆着自己的叶子。每日老汉走在杨树下,总是听一听杨树的叶子怎样响,看一看杨树的叶子怎样摆动;杨树每天翻摆着自己的叶子他也每天停脚。
偶尔几个孩子逗着一条狗从这儿过。狗的一切事情都是急不可耐,惟有这尿是个例外。它总是绕着一棵树转,然后跷起后腿撒那么几点点,再绕到一棵树下跷起后腿撒那么几点点,又撒那么几点点,撒……终于一个穿开裆裤的男娃急道:“哥,我也想尿。”男娃呶的脸都红了,撒的也还是那么几点点。“你跟狗一样”,大家嬉笑着跑了,男娃红了脸追在后面。
除此之外,小巷就似冬日里裹了大棉袄蹲在墙根晒暖暖的老婆一样终日无所事事的打着瞌睡。
小巷并不破落。巷子的最南头和最北头也开有几间洗头房和一家夫妻用品商店。每家店面都不大,却是一律的茶色隔音玻璃。所以人走在街上既看不到里面在做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因此想剪头的人总是慢慢的走着用眼睛不住的往里瞅着,当他捕捉不到任何有关信息说服自己进去时才发现自己已走出巷口。大多数的时候是那些晃胸摆臀的,似乎走进去再不曾出来过。也许她们进入了时间的隧道。但是,周末到小巷来的人却是一批接一批,他们总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悄无声息的走出去。就连手中拉着的孩子声带也被人夺走似的不吭一声。他们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之后一滩烂泥似的坐在那里,相互感染着恶臭。
几年前一位老中医在这里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专治肾病。这年头似乎肾病的人很多,小小的孩子也来看。诊所就在洗头房和夫妻用品商店的中间。每当一抹红润的朝霞轻轻托起浮在其中的嫩叶时,小巷就弥漫着浅浅的草药味儿了。老中医来坐诊的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如同跳交际舞,点踩的很准。他走进来时总是用手摸摸鬓角,用三分之二的眼光滑出来向四周点点头。说不清他是向病人们点点头还是向四周密密麻麻挂着的旌旗点点头。总之大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所有的锦旗是否全是真的。换句话说,病人们只是耐心的排着队却从来不去理会墙上的那些玩意儿。之后大家又都沉默了。这就如同吃西瓜时不小心吞了一粒西瓜籽,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它已顺利的从食道滑入肠胃。他的这种习惯不管是生人还是熟人,见了面打一声招呼点一点头。脸上总是处于“戒严”状态。久而久之,大家见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反而倒习以为常。所以在他的医院,他从不多说一句话,病人们也和他配合得很默契。大家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中,都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往事与前生,想着自己的生老与病死,想着自己的悲欢与离合就好像天体的运行,每个行星都绕着自己的轨道自转着,日复一日的转着。或许,他们什么也不想,就似一群白痴,化石般坐在那里,等着,等着。
某日的下午,一群孩子逗着一条狗从这过。还是那条狗,但老的已经褪了毛,跑不动了。还是那群孩子,但为首的却是曾经被戏谑过的小男娃。狗还是绕着树翘起后腿洒那么几点点,但已没了往日的好兴趣。只绕到第三棵树时,翘起的后腿已兜不出一点点了,老狗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男娃,男娃上前就是一脚:“没用的狗东西,当初……”。
深秋带来的黄叶,扇凉了夏季的暑热。一张杨树叶落到了收破烂的老汉头上,叶子是安静的伏贴在那里。老汉拉着他的架子车,头上顶着飘落的黄叶,老车,老人,配着一张老的叶子,他们走进了黄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