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洋
3年前，她的儿子被一场意外夺走了生命。泣血母亲为了重新找回失去的母爱，不顾自己50岁的高龄，倾其所有，不惜千辛万苦，通过试管婴儿技术重新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她是个广州女人，叫玉嫂。为了养活即将出世的孩子，她在怀孕6个月的时候，仍然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蹬着三轮车，在广州的烈日下为人送货赚钱。伟大的母爱感动了善良的人们，一些市民伸出手来，援助这个母亲和两个可爱的婴儿。
母亲的心破碎了
灾难降临前夕，竟一点征兆都没有。
1999年夏日的一天早晨，儿子一边拉开门往外走，一边说：“妈妈，我上班去了。”说完，他还回过头来，向母亲笑笑。玉嫂再也没想到，这是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对母亲发出的最后的微笑。
当天晚上，当儿子遭遇车祸的耗传来时，玉嫂跌跌撞撞地跑向医院，她那20岁的高高大大的儿子，已是全身冰冷，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妈妈了。
从那一刻开始，世界，在玉嫂的眼里不复存在。她耳边时时响起的，是儿子爽朗的笑声，亲亲的呼唤妈妈声。儿子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玉嫂一天天在家里枯坐着，对儿子的思念，把她变成了一尊石像。
47岁的玉嫂苍老了许多。满头的黑发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花白。由于不断流泪，她双眼的视力严重下降。玉嫂的丈夫，一个善良的退休工人，想尽办法安慰自己的妻子，可是无济于事。这天，当丈夫再一次劝慰玉嫂时，玉嫂突然哭了：“我费尽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我那么疼的儿子，怎么忍心扔下我们就走了呢？我的儿子，一定不忍心离开他的妈妈，是老天生生把他夺走的！”她一把抱住丈夫，急切地说：“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儿子会变成那个孩子，重新回到我们身边的！”
丈夫先是吃惊地望着她，接着，他的眼泪也下来了：“再生一个孩子？我苦命的妻阿，你不是疯了吧？你早就绝经了，不可能再做母亲了！”
“是的，我一定要再生一个孩子，我一定把我的儿子找回来。”玉嫂好像没有听到丈夫的话，她坚定地说。
重新怀上了双胞胎
2000年12月一天，广东集爱遗传与不育诊治中心（是美国与广东省妇幼保健院合作开办的正规医疗机构）的易艳红医生正在坐诊，一个头发花白、满脸哀伤的老妇人推门进来，要求做试管婴儿手术，她就是玉嫂。
当易艳红医生听了玉嫂的故事后，她的心被强烈地震撼了。她在为玉嫂做了详细检查后，告诉她，她已经绝经，无法排卵，因此要借用别人捐献的卵子，与玉嫂丈夫的精子结合，在试管内培育成胚胎，最后再植入玉嫂的体内。
易艳红警告玉嫂说，高龄产妇生育，容易引起妊娠并发症和高血压综合症等症，严重的，甚至会丧失生命。还有，从调理玉嫂的身体到怀上孩子，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费用高达几万元人民币。就是这样，也不排除受孕失败的危险。她要玉嫂一定考虑清楚。玉嫂对易艳红说，所有这一切，她都已经考虑清楚。“没有孩子，生命和金钱对我来说，都已毫无意义。”她仍然坚持做试管婴儿手术。
于是，医院接收了玉嫂。医生们为她制定了一分详细的治疗方案，并正式开始实施。
从医院回来，玉嫂翻出了家中的银行存折。存折中有几万元的存款，是玉嫂和丈夫大半辈子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原想等将来儿子结婚时用。儿子永远都不会用这笔钱了，玉嫂一直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笔钱。现在好了，玉嫂将用这笔钱，为这个家迎来一条新的生命。
玉嫂的生命从此有了新的希望，她整个的人都在慢慢复活。
她首先找回来那部小三轮车，她从十几岁开始，就踩这部车送货赚钱，已经踩了几十年了。儿子出事这半年来，由于哀伤，她一直没再出去做工。现在，她把车子仔细地擦干净，骑着它，来到了广州市文德路市场，重新开始帮人运货。她要努力地赚钱，一分一分地积攒更多的钱，生命制造的过程漫长；把一个小生命养育成人，是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没有钱，肯定是不行的。
玉嫂的丈夫，也在默默地帮助自己的妻子。退休后，他每月只有几百元的退休金，夫妻两个过惯了清贫的生活，以前并不觉得少。可现在不行了。于是他也找了一份工。
经过将近一年的调理和治疗，医生对玉嫂说，身体已经可以实施试管婴儿手术了。下一步，就要为她找一个相配的捐卵的人。医生问玉嫂，对捐卵人有什么要求，玉嫂想想说：“这个人最好能跟我是同一个血型。”
医生满足了玉嫂的这一愿望。2002年2月6日，玉嫂在丈夫的陪同下，来到了医院，医生们按照常规，小心翼翼地把三个胚胎移植进她的体内。并告诉她，14天后再来医院检查，看胚胎是否在体内成活。一般来说，三个胚胎在体内只能成活一个。考虑到玉嫂年龄太大，手术不容易一次成功，医生为她准备了十多个卵子。
那14天里，玉嫂没有出去工作。她留在家里，哪里也不去，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每天，她都想着在自己肚子里种下的那三颗珍贵的种子。在她那业以衰老的身体里能成活么？
充满了希望与悬念的14天过去了。这天，仍然是在丈夫的陪伴下，玉嫂再一次来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完毕，惊喜地对玉嫂说：“恭喜你，手术成功了！”
六周后，当玉嫂再次去检查时，医生告诉了她一个更大的喜讯：玉嫂竟然连中“两元”，也就是说，她怀的是双胞胎。玉嫂听了，她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老天无情地夺去了她一个儿子，现代科学技术和强大的母爱结合起来，竟还给了她两个孩子！
玉嫂的眼泪直直地流了下来。
艰难的孕育，艰难的生活
胎儿在玉嫂的体内慢慢生长着，但生活也变得越来越严峻。为了受孕，夫妻两个已经花完了全部的积蓄。玉嫂必须挺直衰老的双肩，出去工作。
尽管医生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做剧烈运动。玉嫂还是笑哈哈地踩着她的小三轮车，在洪德路市场奔波着，为那些生意人送货。
夏日的广州酷热难耐。即使你什么也不做，躲在房间里静静地休息，也会大汗淋漓。挺着大肚子的玉嫂，却不得不踩着三轮车，艰难地行进在烈日下。生意好的时候，她能赚个十块二十块的，生意不好的时候，几块钱都赚不到。
这天，天已经黑了，玉嫂接到了一批活。她二话不说，把货装上三轮车，踩起来就走。谁知不小心撞到一块大石头上，车翻了，玉嫂整个人从车上摔下来。玉嫂的手脚都摔破了，她却顾不得，只顾得捧着自己的肚子，对里面的孩子说：“没吓到你们吧，小宝宝？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小心了。”幸好那次胎儿没事儿。认识玉嫂的人都说，玉嫂怀的孩子和他们的妈妈一样，生命力异常顽强。
每次接到活儿的时候，玉嫂都要独自一人，把那些成百上千斤重的货物一一搬上车。等她吃力地踩着车，送到目的地后，还要一一搬下来，放好。随着胎儿的长大，玉嫂的腰身越来越粗了，市场里的人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每次装货卸货的时候，都会有人走过来，帮她一把。
随着胎儿的长大，玉嫂的身体终于出现了问题。她的全身都在浮肿，手脚肿起老高。医生为她检查后发现，玉嫂患上了妊娠期高血压综合症。他们严肃地对玉嫂说，你不能再去工作了。如果病情进一步恶化，会要了你和胎儿的命的。玉嫂这才停下来，不再踩车送货了。
2002年8月，已经怀孕6个多月的玉嫂到医院检查，医生奇怪地发现，玉嫂怀的是双胞胎，她的肚子却比人家怀一个孩子的孕妇还小，而且孕妇和胎儿都出现了营养不良的状况。于是就问她，孕期都吃了些什么？
玉嫂笑笑说：“我每天都吃米饭，青菜呀，有时会吃一只鸡蛋。”看到医生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她又说：“啊，对了，我每天还吃蕃薯呢，听说这个东西对胎儿最有营养了。”说着，她低下头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地说：“我的孩子跟他们的妈妈一样，不需要吃山珍海味，一样能长得健健康康的。”
望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女人，这个坚强的母亲，医生感动了。集爱中心的所有医护人员都被她感动了。他们自发地为玉嫂和她的孩子们捐款，一天之内，竟捐了6000多元。当他们将钱送到玉嫂手里时，她说什么也不要。医生急了：“这孩子不仅仅是你玉嫂的，也有我们医护人员的功劳。我们为自己的孩子出一点力，有什么不行呢？”
玉嫂被这些善良的人打动了，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当玉嫂的故事在周围传开后，更多的人被她感动了。人们纷纷前来看望她，鼓励她。邻居们为即将出生的婴儿准备了奶粉、小衣服和婴儿车。一位刚刚做了父亲的男人，听说了玉嫂的故事后，把为自己孩子准备的奶粉和尿片送来，他对玉嫂说：“别怕，我们大家一起，帮你养大这两个孩子！”
他们的一切，都是我的血肉孕育出来的
2002年9月28日，记者打的前往广州市东湖西路采访玉嫂。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与记者的闲聊中，他知道了玉嫂的故事。他不以为然地说，何苦呢，那么大一把年纪了，又是用别人的卵子生出的孩子，真的不值得！他的话，说得记者心里咯噔一下。
当记者拉开那破旧的铁门，站到玉嫂那狭小黑暗的家里时，心酸地看到，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手工打制的，老得不能再老。那对老式的木椅已经磨得发白发亮。挂在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当当的报时声。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台旧式缝纫。光着一双大脚，在冰凉的瓷砖上走来走去的玉嫂告诉记者，那还是她结婚时，婆家人送的。
看看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再看看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走动着的玉嫂，记者再一次意识到，为了即将诞生的孩子，这个高龄母亲，付出了何等的代价。
记者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肚子里的孩子用的是别人的卵子，对这一点，您会在乎吗？”
玉嫂抬起头来，她的面容苍老而憔悴，但她的眼神清澈而纯洁：“用谁的卵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孩子在我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他们的血、他们的肉、他们的身体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孕育出来的。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我是他们的母亲，这还不够么？”
是啊，这已经足够了。玉嫂用自己的血肉孕育出孩子，再用自己的心血，把他们养大成人。这期间，还有漫长的20来年。这20来年，生活，对这对贫穷的夫妻来说，是艰难而严峻的。然而，这世上有什么能难住一个母亲，要把一对孩子养育成人的决心呢？
是的，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个母亲，贫穷也好，世俗的偏见也好。
生下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
2002年10月8日，医生在为玉嫂做检查时，突然发现，腹中胎儿的心音比较微弱，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医生当即决定，立即为玉嫂做剖宫产手术。此时，离胎儿足月还差一周的时间。
10月8日18时，玉嫂被推进了手术间。由于玉嫂是高龄产妇，手术时易发生感染、大出血、妊高症等症，并由此危及生命，院方做了极充分的准备工作，制定出几套应对的方案，并派出最好的医生做手术。
手术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进行得相当顺利，没有出现任何险情。医生先是小心翼翼地从玉嫂的腹中抱出了女婴，小家伙一出娘胎，就热切地发出了哇哇的哭声。几分钟后，男婴也出世了，他的哭声比姐姐还要响亮，体重也重过姐姐，姐姐是2.3千克，弟弟是2.5千克。两个小家伙相当健康。经医生测试，他们的心跳、呼吸等一切机能都十分正常。
产后的玉嫂情况良好。当护士将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举到她的面前时，她细细地端详着这两个自己冒死生下的孩子，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遭受的所有的苦难都得到了补偿。于是，有两行混浊的泪水，顺着她那苍老的面颊流了下来……
孩子出生的当天晚上，玉嫂的丈夫彻夜守护在爱妻的床前。第二天一早，他赶到新生儿科，将一对刚刚出世的儿女看了又看，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去上班了。56岁这年再做父亲，显然，他肩上的担子不轻，但是，有了孩子，这个家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将双肩挺得直直的，浑身上下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这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长得十分漂亮。姐姐皮肤白晰，五官小巧细致，十分清秀。弟弟浓眉大眼，颇有几分男子汉的模样。因为玉嫂没有奶水喂孩子，医生护士们都争抢着用奶瓶喂孩子。
鉴于玉嫂一家经济困难，玉嫂生产，医院没有收她一分钱。医护人员前期为玉嫂和两个婴儿提供的捐款，现己大致用完，他们正准备再一次捐款。玉嫂一家的亲朋也都赶来了。他们表示，将同玉嫂夫妇一起，将这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玉嫂在剖腹产手术一周后，抱着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出了院。到12月8日，两个孩子出生足足两个月了，他们都比较健康，体重也明显增加了。50岁的玉嫂要把一双儿女抚养成人，还有长长的艰难的路要走，可是她不怕，伟大的母爱为她业已衰老的身体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照片说明：玉嫂抱着新诞下的一对儿女。尊重当事人意见，本文中，玉嫂的名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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