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肖云
她叫成霞,下岗后在本市一家夜总会已经工作了三年。采访她之前,我想起了时下在社会上流传的一段顺口溜:“下岗女工莫流泪,大胆走进夜总会,有吃有喝有小费,保险生活还不累。”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屋里,成霞理了理额前的一缕头发,娓娓地向我讲述起她下岗后这几年的人生经历——
1998年12月17日,那是我刻骨铭心的日子,我工作了近20年的那家织布厂,在苟延残喘了数月之后,终于难以为继不得不宣布停产。厂长说:“企业暂时有困难,大家都应该发扬主人翁精神,为企业分担一点忧愁。”但明眼人谁不清楚,企业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散会后,职工们有的骂骂咧咧,有的说说笑笑出了厂门。我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怎么也提不起来。我为之献出了整个青春年华的企业啊,此一走,我也许终生不能再回来。想到这,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在一家集体企业上班的丈夫知道了我的情况后,显得比我还要悲观,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起来,动辄在家里摔东掼西。为了不让正上中学的女儿看到我们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强打起精神,一边在家里为丈夫和女儿做好后勤工作,一边往劳务市场和职业中介所跑。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既没有适应时代需要的特长,又没有特殊的工作经历,找工作谈何容易。一次次的碰壁,使我变得心灰意冷。
这天,丈夫回来对我说:“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在一家夜总会当老板,。他们关系很铁,据说那位老板为人很正直善良,。你去试试看,怎么样?”
“什么,夜总会?”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好气地对他说,“你大概是吃错药了吧?”
可丈夫却一脸的诚恳,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只有这一条路了,现在我打工的那家厂效益也不好,总不能等到揭不开锅的那一天才想办法呀。”看着丈夫那一副窝囊的样儿,我心一横,默许了。
第二天,在丈夫的朋友带领下,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那家夜总会。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集餐饮、歌舞、娱乐为一体的个体私营企业,老板姓赵,三十多岁,人显得很精明。显然在我来之前丈夫的朋友介绍我时有些虚夸,因为我察觉到,赵老板在见到我的刹那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坐定后,赵老板问我:“做过会计工作吗?”
我在企业原先是搞行政工作的,整天和文件资料打交道,于是我直接了当地回答:“没有。”
“会电脑吗?”
“不会。”
“晤——”赵老板叉开手指托起前额作沉思状。少顷,他抬起头,对丈夫的朋友说:“这样吧,先到舞厅帮帮忙,看看是不是适应。现在的生意比较难做,不过既然是你介绍的人,我会尽力照顾的。”赵老板旋即把脸转向我,用手在他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圈:“略为修饰一下,晚上7点,直接到大厅去。”
大厅,也就是一楼的歌舞厅,对外打的牌子叫“夜总会”,到那儿我能干什么呢?丈夫的朋友应该知道,我既不会喝酒也不会跳舞,难道他没把这些告诉赵老板?再说我也实在不习惯那种灯红酒绿的场所。可还没容我解释,丈夫的朋友已经在和赵老板握手致谢,准备告辞了。
出了大门,丈夫的朋友见我一直低头不语,满脸的不乐意,便安慰我说:“大嫂你别紧张,你先去看看,或许收款什么的我看你不会不行。”
我想想倒也是,找个工作太不容易了,难得人家这一片热心。即便去了,还能强迫我做些什么不成?
当晚,我着装整洁按时而至。赵老板不在,一个打扮俏丽的女孩子指着吧台内一年轻女子说:
“那是赵老板的太太,你有事就找她吧。”
这时,舞厅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来人了,赵太太满脸堆笑,十二分热情地在和近处及远处的客人点头示意。我上前问道:“您好,赵太太!请问赵老板呢?”
“什么事?”赵太太立马收住笑容,很警惕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不在,你有什么事?”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才能说明自己的来意。最终我还是鼓足勇气把赵老板和丈夫朋友的关系以及上午和赵老板见面的情况向她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赵太太嘴里啜嚅道,“什么人都往这儿塞,也不看看……”说着指指舞厅的一个角落,“你就站那儿,有客人叫你你就去,就这样吧!”
我按照她指定的位置站了过去,傻傻地睁大两眼环视着大厅。大厅里音乐声和着人声,显得十分喧闹,客人们轮番上台扯着嗓门嘶喊。摇曳不定的灯光忽明忽暗,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朝后退了退,怕自己暴露在灯光下被熟人发现。有几位小姐被客人拥着进了包厢,还有些和客人坐在一起的小姐不时被邀进舞池。正当我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醉醺醺地来到我面前,嘴里吐字不清地说:“赵老板又添了新……新品种啦?”
我蓦地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由得对他怒目而视。那家伙毫不理会,竟然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怒不可遏。把他的手推开,以一种凌然不可侵犯之势对视着他。他自知没趣,说了声:“这小姐……哦,大姐,还挺厉害的!”便返身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座位上。那一夜,我如同受煎熬一般在那儿站到凌晨两点。回到家我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我又如此这般地站在那儿。有客人邀我跳舞,被我拒绝了。几位小姐见我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便过来问我喝不喝水,告诉我老板娘不在时可以适当地坐一下,否则会累得受不了,那表情和语调,充满着同情与怜悯。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她们还向我透露,她们(也许包括我)都是没有工资的,完全靠取悦客人拿小费等等,随即便强作欢笑去和客人打情骂俏去了。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钟,赵老板出现在大厅,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打趣道:“你成了这大厅一景了。”我兀自苦笑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热,心里想,不是为了生活,我何苦来受这个罪?
赵老板大概看出了我有些伤感,用手搔了搔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可能是难为你了,这不是你呆的地方。从明天开始,你到厨房去打打下手,现在你回去吧。”
我如同听到了大赦令,逃也似地离开了大厅。回家后从丈夫嘴里我才知道,赵老板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丈夫的朋友说了不少好话。
厨房里的情景与大厅迥然不同,在这里干活的几乎都是些下岗工人,年龄也和我不相上下,大家没有什么分工,择菜,洗菜、切菜、洗碗碟,人人忙得不亦乐乎,唯恐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一些年龄稍大的女工时不时和大师傅开点荤玩笑,引得厨房里外笑声不断。我很快就融入到这个小群体当中,尽管很累,但却能享受到工作的无穷乐趣。
不久,因为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使我很快又离开了厨房,摇身一变,成了这家夜总会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那天,赵老板和赵太太在二楼餐厅吵了起来,只听到赵太太大声吼道:“好人都给你做了,看你怎么去收拾?”赵老板回敬道:“做生意不能太绝,现在企业都困难……”话音未落,赵太太上前就和赵老板撕打起来。(下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