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日乾
古来的名言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原河北省国税局局长李真却是个例外。当死神已经逼近时,他仍要卖弄自己的高智商,其言也伪。
请看他在法庭上作最后陈述时的表演。在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并表示万分悔恨之后,李真说:“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渴望着新生。然而,如果说杀了我,能够使这种政治意义、法律效果产生得更好、更大,能够对那些在官场上依然麻木自私的腐败分子起到更有效的教育、警示和挽救作用,能够对无数幸福祥和的家庭免遭像我家庭一样的不幸,我情愿并诚恳地请求法庭判处我死刑。我愿用我那曾不纯洁的一滴血,谢罪国人!”依严格的语文教师的眼光看,这段话里的代词“这种”用得多余,第二个介词“对”也应改为“使”。但这是在千百人屏息噤声的法庭上,在与本人生死攸关的特殊时刻不带稿纸的表态,谁会去计较那小小的瑕疵呢?而且,他说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字字句句是那么声情并茂,乍一听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小子此时此刻真是痛彻肺腑了。
然而,我却怀疑李真不真。
他曾高谈阔论:如果为了完成任务去虚收,寅吃卯粮,使税收的优惠政策不能到位,搞不公平竞争,这样的总量增长无疑是对经济的摧残和破坏。但是,在他辉煌的税收业绩中,竟含有十三亿的虚收。
搞机构改革时,他到处作演讲报告,毫不客气地宣扬自己是怎样带头转变作风的:我们下基层是从严要求,我到邯郸讲了两个钟头话只吃了一盘饺子,交了钱就走了——真交啊!在秦皇岛也这样。其实,他平日下去总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甚至指着一个副市长的鼻子骂:你小子架子真够大,多年没来看过我!
反腐败的大会上,李局长一脸严肃,慷慨陈词:发展靠什么?要靠真抓实干,靠群众的拥护,而不能靠拉关系、跑门子、搞不正之风啊!如果这样的人经常处于得势的状态,那我们国家就完蛋了!说得一点不错,而且有几分精警。可是会下的李真却想的是“一旦江山易手,自己就万物皆空”,所以得加紧步伐拉帮结派,不择手段聚敛钱财。他紧抱河北省主要负责人的粗腿,参与运作几十个厅级干部的提拔,呼风唤雨,炙手可热。刚刚还在为下岗职工的困境抹眼泪,转过身又去插手某项工程。收受十万百万的贿赂他眼皮眨也不眨,向下级索要打折后仍三万九千八百元的按摩椅毫不脸红。
有其先前诸多台上说人话,台下做鬼事的历史,我有理由怀疑李真的法庭请死是在作秀。他或许是在算计:这一回九成是死罪难逃了。找理由自我开脱或装可怜乞求宽恕是无用的,法庭该判你死刑还是要判。倒不如来个高姿态自请死罪,也许还有一线之希望赚得个态度诚恳心怀痛悔的印象,从而换来从轻发落的结果。希望自然是十分的渺茫,但即是无益也不会有害。于是,他精心地措辞造句了。在“如果杀了我”之后,用了三个他以为十分精彩必会“振聋发聩”的排比句。但他忽略了,也许是他有意在这里绕开了一个常识,即法庭量刑是依据你的犯罪事实而不相信什么“如果”之类美文修辞的。
李真是聪明能干的,搞文秘是利活手,这已为实践所证明。当律师他可能口若悬河,作节目主持人可能脱口而出,弄文学八成会成为诗人,作演员则必定啼笑自如,唱做俱佳。他的人生悲剧在于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为爬上省级“政府阁员”或“封疆大吏”的高位,他得走门子拉人马搞人身依附,为满足无限膨胀的贪欲他要搞什么商政家庭机制(妻子去后还得找情人合作),官商勾结的利益共同体。而且,为了这权钱双丰收还得绞尽脑汁把自己包装成正人君子,处处装腔作势。精力全耗于此,还有干正事的心思,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吗?那篇很可能是在不眠之夜精心打好腹稿的最后演说,并没有丝毫影响到法庭对他的判决。在一审被判处死刑后,李真是向河北高院提起上诉的。上诉是他的权利,未可厚非,但却反证了他先前在法庭上的“诚恳”请死并不诚垦,不过是作秀到死的活标本。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真可惜了他那年华与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