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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手艺人

2023年10月17日

□文/张晓峰

这是八三年冬天的事,那时我八岁。

那年,安康发了洪水,就有衣衫不整、口音和本地不同的人从村口公路上过,说是到西安打工自救的灾民。逢饭时,有的就拐进村里,讨些热饭、干馍充饥。我们村虽靠近城市,大多数人家也就刚解决温饱。我家住在村口,去的人自然多,时间长了,母亲就有些不耐烦,但碍于父亲是村长,对那些讨口歇脚的,仍保持着适度的热情。

那天,微刮着西北风,我和伙伴在家门口的碾盘旁玩弹子。这时村里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后生,乱蓬蓬的头发,灰黑的脸色,精瘦的身板上背把大棉弓,弓把已磨得锃亮,那份沉重使他走起路来有点力不从心。后生捏把木棰,逢人便说他是弹花的师傅,并保证说一床棉套三元钱,弹不好不要钱。可直到中午时分,后生挨家挨户的询问还是没有结果,只好疲倦地缩身在碾盘上歇脚。

邻居陈妈心好,端了一大碗搅团喊后生吃。后生看了看碗,嘴角动了动,却说:“大妈,我是手艺人,不讨口。”“瓜娃哩,手艺人又咋样?不都一样没饭吃?”“那不一样,手艺人靠本事吃饭。”后生有些倔强地回绝了陈妈的好意,起身要走。

那时,我还不懂“饥者不食嗟来之食”的典故,只是觉得后生明明饿着给饭还不吃很怪,就跑回家对父亲说了。父亲听了说:“这小子,还蛮有志气的。”拔脚就出去了。不一会儿,那弹棉花的后生跟着父亲兴冲冲地进了我家。“咱家弹两床棉被吧,这小师傅手艺好。”父亲对母亲说。“棉被不是够用吗?再说哪有闲钱付工钱?”母亲有些不乐意。后生忐忑不安地望父亲。“这次听我的”。父亲的口气有点不容置辩,母亲只好照办了。

勾棉网,絮棉花,掸棉弓。后生很卖力,想给人一种老师傅游刃有余的感觉。但事实上他的手艺并不让人恭维,弹的棉套缺棱少角,坑洼不平。母亲几次想说,都被父亲用眼光制止了。活干完了,后生要走了。父亲掏出六元钱递给他说是工钱。后生有些欣喜,却只收了一半,他不好意思地说棉套弹

得不好。但父亲还是把钱都塞给了他。后生感动地说:“大哥,我以后一定绐你弹床好棉被。”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件事和那句承诺我们都已淡忘了。但1993年春的一天,父亲收到了一床新棉被,还有一封寄自安康地区的短信。信上说:大哥,原谅我当初没对你说实话。家里遭了灾,父亲又病倒了,政府虽救济了,但人活着还得靠自己。我就背着父亲留的弹花工具出门挣钱养家了。为了揽活,我对人说自己是老师傅。其实,我只是见父亲干过。感谢大哥没把我当讨饭的看待,给了我手艺人的自尊和信心,让我靠弹花度过了难关,有了今天的好日子……信的末尾是这样一句话:“大哥,我是手艺人,说过的话要算数,这床新棉被请收下。”看着信,我们一家都陷入了沉默。

后来,我要到单位上班了。父亲嘱咐母亲把这床棉被给我带上。“盖上这棉被,就知道该怎样做人了。”

父亲的话我永远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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