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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1月16日,当记者前往采访,询问有谁听到那柔弱女子发出的绝望的救命声时,中兴镇商业街的住户们几乎没有谁否认自己曾经听到了那个呼救声。不仅如此,还有人耳闻目睹了事件的部分经过。
当天清晨,那位弱女子在景桥西大街被歹徒打劫时,一位经营日杂生意并住在自己店中的姓罗的老太婆听到了女子的凄惨的呼救,当时她心里很恐怖,也气愤,同时还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叫醒了有些耳聋的丈夫,悄悄对丈夫说了外面街上发生的事情。但是她的丈夫却说:“这街上常常有疯子怪叫,你不知道吗?”这条街上的确常有疯子怪叫,因而听丈夫的话后,她打消了开门去看一看的念头。虽然后来她又听到了似乎有人在打人,而且那个女子的声音也并非象疯子怪叫的声音,可想到丈夫都不愿帮忙,自己又是一个69岁的老太婆,即使自己开门后仗义执言见义勇为,却又怎能奈何歹徒?于是后来,她听见那个弱女子一路痛哭、呼救着向景桥去了。
歹徒追杀弱女子到了景桥后,她的呼救声和歹徒痛击她的沉闷的声音又将住在景桥西桥头的一户临河搭建的窝棚里的一位姓岳的老太婆吵醒了,当她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心里难受极了,因为自己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70多岁的人,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她只得拉亮自己屋里的灯光,以自己无声的愤怒给肆意行凶的歹徒以震慑。
那个女子一边跑一边呼救,她的尖叫声又将商业街的不少住户吵醒了。住在商业街东头的一位经营副食的姓任的老板说,5日清晨5时许,他正在楼下睡觉,约50米外的桥头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呼救,那呼救声显得异常恐怖,但他当时以为是疯子在胡闹,加之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就没有起床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但是,那位姓任的老板说,他知道案发的整个过程,而那个案发的过程是他隔壁店铺的吴老板告诉他的,当天清晨,案发时同样听到了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呼救的吴老板在自家楼上偷偷观看了整个过程。但是在整个案发过程中,他没有吱一声。不仅如此,他还小心翼翼,生怕被歹徒发现,招惹麻烦。
而在那位姓任的老板的房屋的街对面,也有人站在阳台上看了看,但他很快就回屋了,他是一位姓刘的退伍军人,那位可怜的女子惨遭砍杀的情景没有打动他,他冷漠而小心地关上了自己家的房门。
那位可怜的女子继续往前跑,她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间门市正在营业。那间门市就是那家馒头店。店老板肖志国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说,他是凌晨4时55分开的门,当时刚把煤点起,就听到桥头传来一位女子尖厉而凄惨的呼救声。他循声望去,看见在微薄的晨曦中有两人在桥头扭打,其中一个男子似乎想把那女子抛下河去,但被女子挣脱了。那个女子看见光线后,拼尽全力地向他的小店跑来,并一边跑一边呼救:“大哥,你救我一命,有人杀我!”但是他害怕节外生枝,同时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就哗啦啦地把卷帘门拉下了。他听见了卷帘外传来令人胆寒的殴打声,那女的叫了3声“救命”,然后传来“哎哟”声,20多分钟后,呻吟声渐渐停了,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也不敢再开门。
就在他关上门之后,商业街上依然有“不怕死”者在悄悄地观看整个凶杀过程:任老板说,当天晚上,他有一个朋友住在他家楼上,案发时,他的那位朋友坚持看到了最后,朋友在事后告诉他说,肖志国拉下卷帘门后,原本放弃追击的歹徒又追了上来,并骑在那位女子的身上,狠命地用砖头砸女子的身上和头部,在那个女子毫无反应之后,那名歹徒最终将该女子的白色挎包抢走了,在整个行凶过程中,歹徒一句话也没有说,离开时显得很从容……
就这样,在那个血色的清晨,一条街的冷漠“杀”死了那位可怜的女子,随着她死去的,还有一条街的良知。
叩问良心,多少灵魂该为此而忏悔
“你为什么不仗义地救助那个弱女子一把?这件事要是摊在你身上,别人不救你怎么办?”记者问馒头店老板肖志国。
“不是我不救她的命,我也是弱者,如果我不关门,凶手把我杀了怎么办?”肖志国说:“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如果我遇到,我活该!”对于拉下卷帘门的举动,他似乎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安的。
当记者以相同的问题采访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的吴老板时,吴老板同样表现得冷漠。
而那位退伍军人的解释则更令人寒心。他说他真想冲上去与歹徒拼个你死我活,但是他没有,他说他真的胆怯。他说他有一个弟弟,叫刘亮亮,曾经是成都体育运动学校柔道系的尖子生,而且参加全国柔道比赛还曾夺得过第二名的好成绩,但是1995年夏天,回家过暑假的他在送一个朋友出门时,10多分钟时间内就被歹徒砍死了,至今没有破案。他说他虽然当过兵,但自己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弟弟刘亮亮,因而他只得含泪关好自己家的门,以保证老父老母以及妻子儿子的安全。
“我家里有老有小,而且我们也是天天生活在这个地方的,无路可逃,得罪了那些歹徒怎么办?就算是我们见义勇为后可以躲,但是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躲得过和尚也躲不过庙。我们只得装着睡着了。”居住在这条街上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说:“如果我救了那女子,受伤、残废、死亡,我的父母、我的子女,谁来负责?靠政府?警察?朋友?亲戚?还是……太多的见义勇为者都没好结果,我只想平平淡淡过一生!”他对记者的一番置问顿时让记者哑口无言。
这么多人都没有一点血性,不敢大声疾呼,不敢见义勇为,这本已是令人寒心的事了。但更令人寒心的是,这么多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为那弱女子哪怕拨打一个报警电话。
为什么不可以在自己家里悄悄地打一个电话呢?记者就这个问题又采记了商业街的部分住户。
惨案发生以后,住在这条大街上的居民也有不少人对自己当初的隐忍感到忏悔。
“虽然开始时我怀疑可能是两口子打架,但后来我听到那个女子‘抢人、杀人’的非常凄惨的呼救声,而且不断听到硬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时,我很快猜到了一定是真有抢匪在行凶!”岳太婆说:“我恨我自己太自私、太看重自己这把老骨头了,当时的我真该冲上前去与那个歹徒拼了,我没想到一个如花的生命就在我的一念之差间消失了,这几天来我的心里特别难受。”说话间老人禁不住老泪纵横。
“我为自己曾经是一个军人在歹徒行凶时临危退缩感到非常羞愧,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一连几天没有睡上一个好觉,我觉得弟弟死得很冤,而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弱女子被歹徒砍杀至死,心中的折磨就好象我自己是凶手、是我自己杀死了弟弟,也杀死了那个女子一样。”“退伍军人”说。
而那位姓任的副食店老板对自己那天晚上因为生病没有起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过失也“感到心里非常难受”,因而清晨6时许,当他得知屋外街上死了人后,连忙给派出所报了警。“我的心情很复杂,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惭愧和痛苦,我真的很羞愧!”他说。
众说纷纭,冷漠人情怎一个“痛”字了得
这件事被披露之后,很快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一位女士说,当受害人在漆黑的夜里被歹徒追赶的时候,那一丝灯光就象是溺水的人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而馒头店店主却无动于衷地将卷帘门拉了下来,那位弱女子的绝望可想而知,正是他们胆小怕事,懦弱自私的心理,助长了歹徒的嚣张气焰。看到一条正值花季的生命在人气十足的大街上死于非命,她说她对那条大街上的自私冷漠的人感到气愤和可悲!
一位先生说,看了报道后,他非常气愤,肖志国在嘴上说:“如果我遇到,我活该!”但要是他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会那么轻松吗?
一位同样住在都江堰市中兴镇的男子说,看了报道后,他心里想哭,他说他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家附近的话,即使自己不敢与歹徒搏斗,但至少会让受害女子在他家里暂避,然后再打报警电话,自己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地将大门关上。
这个耸人听闻的事件同样引起了大量网友的关注:
多么无奈的死。——杀害她的人是恶毒的,冷漠对待她的人是可耻的。杀害她的人杀死的是她的肉体,冷漠对待她的人杀死的是她的心和灵魂,而且,死去的还不仅只她自己,还有整整一条街躲在门后的良知……
——脑海里时常浮现出那可怜女孩死时的惨状,几次暗暗流泪,心如刀绞。
——可怜的女孩呀,你不是死在歹徒的刀下,你是死在人们的冷漠之中!
对于网上成千上万的评论,都江堰市中兴镇商业街的居民不少人感到很冤枉:
“我们以为是两口子在打架,或者是疯子在怪叫,因而没有报警,直到早晨起来时才知到死了人,因而说我们冷漠太冤枉我们了!”一位居民说。
“说我没有见义勇为,而且在网上用很多脏话骂我,还说建议政法部门将我治罪,我很想不通!因为吐别人口水和献出自己的生命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的肖志国面对记者大倒苦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有什么义务来维护商业街的社会治安?”
据一位名叫汤清华的老太太说,从1995年开始,这条大街上先后发生过至少三起命案,自己正在读大学的儿子也曾在这条大街上死于非命,这个案子即使让他们自己破也早该破了,但派出所却至今没有找到元凶。
“这条大街虽然是镇上最繁华的地方,街上商铺林立,但是镇上在收了税和费之后,却连路灯也不安一个,夜幕一降临时整条街就是漆黑一片,因而这条街上的治安最为混乱,常常发生抢劫、打架的行为。我们做生意的一到太阳落山就会匆忙收摊,以怕遭遇不测。”一位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而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说。
关于肖志国见死不救是否构成犯罪一事,记者咨询了四川君合律师事务所的刘国文律师。他说,虽然肖志国的表现非常令人气愤,但是,他既不是公安人员,也不是国家公务员,他没有维持治安的法定义务,因而他的行为只属于道德谴责的范畴,不构成犯罪,也不应当追究法律责任。
在离开中兴镇时,记者在中兴镇一些电杆上看到了都江堰警方的协查通报。协查通报上有两张死者的照片,一张有衣服,一张没有衣服,都是血淋淋的,其状惨不忍睹。记者在发稿时采访当地派出所得知,警方正加大力度侦破此案。案情的侦破已有头绪,但是,办案警员没有透露过多细节。
图片说明:这就是那位来历不明的弱女子惨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