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文芳
小时候,我家很窘迫。一进腊月,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盼过年。那时候,还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把年叫“关”,只知道“关”是个能让母亲发愁的家伙。盼年,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内容,无非是盼着吃几顿净面馒头,盼着吃那顿粉条炖肉。
那些年,因父亲给公社看水库,我们一家人就住在水库边上,我的家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三华里。
在农村有句俗话,叫“傻子过年看街坊”。我家左右都无邻居,也没有日历,就这么看着太阳、月亮过日子。
有一年,掐指算算该到除夕了,母亲早早起来,把仅有的二斤猪肉炖锅里。这天小妹也起得很早,趴在桌上两只手摆弄着筷子问我:“哥哥,肉是啥味儿?”“啥味儿,看你傻的。去年没吃啊,一年你就忘了。哥告诉你,肉哇,是最香最香的东西!”说着,我自个儿直咽口水。
吃中饭的时候,母亲把一大碗粉条炖肉端上来,一家人咂嘴舔唇,不一会儿便吃光了。到了下午,几里地外的一个亲戚来和父母聊天,才弄清明天才是三十。母亲惊呆了,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哪里还有钱买肉哇!
忽然,母亲眼睛一亮,她发现外面屋檐下挂着两串茄子干,忙踩个椅子把茄子干摘下,一边摔打上面的尘土,一边说:“有了,有了,这玩艺儿和肉差不多!”母亲眼角掠过一丝喜色,又把茄子干用温水泡在盆里。
就这样,大年三十的早晨,母亲把一盆茄干炖豆腐端上了桌。我急不可待地夹了一块黑乎乎的茄干塞进嘴里,眉头皱了皱没吱声。小妹也夹了一块,一尝,张嘴又把茄子干吐在了桌子上,嚷着非要吃肉不可,被父亲照头打了一巴掌。“哇”的一声,小妹哭了。奶奶忙把小妹搂进怀里,一边用手给小妹擦眼泪,一边责怪父亲。我发现奶奶两眼浸满了泪水。
父亲是个不爱讲话的庄稼汉,他狠命地吸了几口自卷的烟,然后又把纸烟朝鞋底一按,扛起火枪就往外走,母亲怎么也没拦住他。过了好久,见他手里提一只野兔,两条棉裤湿漉漉的,结着细细的冰碴儿。母亲惊喜地接过野兔,奶奶一边催着父亲脱下棉裤到热炕上来暖和,一边嗔怪他不该这么冷的天不顾死活……
快天黑时,母亲把炖好的野兔肉端上桌,香喷喷的野味儿,总算成全了一家人年三十的晚餐。
现在,虽然已时隔多年,但每逢春节,我总会想起那顿吃错的年饭,那顿茄子干代肉的年饭,还有父亲那两条湿漉漉的棉裤腿和野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