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武茵茵
象一个清澈的梦,大海以千姿百态,在醒与睡的空间里时时袭来,纵然隔着万水千山,它的呼唤声声入耳。在都市拥挤的人流和世故的漩涡里浮沉,我的心向它飞去。根扎在这厚重的黄土高原,但我的灵魂渴望海风的清冽和爽快,这份情结,从第一次去看它开始。
初二暑假的一个午后,百无聊赖中哥哥扔下手中的电视遥控器说:“我们去海边玩吧!”我和妹妹立刻一片欢呼。我们迅速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向楼下冲去——搬来这个海滨小城半年多了,老家的同学也多次以羡慕的口气问起,可我们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呢!哥哥取出爸爸的自行车,让小妹坐在前边横梁上,我坐后面,然后他脚下一使劲,我们就出发了。
生活区向东六七里,又宽又平的柏油路一直向北延伸,两边的盐碱地里,是稀稀拉拉的防护林和大片大片的黄宿菜,白云像是被撕成薄片的棉絮,散漫地贴在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上,海风潮湿而有力地为我们的车轮加速。我们笑啊,唱啊,不断地超过前方偶尔出现的人。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路两边开始出现了一方又一方的盐田和一个又一个的小窝棚,这是那些盐工常年累月工作和休息的场所。他们赤着黎黑的背,跟我们打招呼:“上哪里去呀,小伙计们?”“我们去看海呀!”听了我们的回答,那些盐工就笑了,笑容象黑色的泥土,朴实、厚道。又向前走了好一会儿,柏油路没有了,代替的是疙疙瘩瘩的石子路,又走了老半天,石子路又变成毫无加工的土路,许是因为雨水冲刷和大车碾压的缘故,路面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车撤。
路越来越难走,渐渐地和两边纵横的沟壑连在一起,放眼望去,空旷的天底下,到处都是浅浅的水洼,在火热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几只小鸟起起落落。我们不禁惶惑起来,迟迟疑疑地往前走着,又碰见了一个老头。他的裤腿高高地挽着,背着一个萎子,大概是个赶海的吧?我们赶紧向他询问这儿离海边还有多远,他笑了:“这儿就是呀,你们已经到了海边了呀!”什么?不可能!这儿就是海边?这么荒凉这么寂静这么冷清?“海水一涨一退几十里,涨潮时这儿就全是水啦。你们别再往前走了,要不然涨潮了,跑都来不及!在这里玩一会儿就回去吧,快下雨了。”
浓浓的失望笼罩着我们,三个人互相看看不知如何是好。金色的海滩,浩瀚的海水以及在蓝色海面上悠然驶过的白色小帆……这一直是我们对大海的所有想象,和准备向朋友炫耀的啊,眼前所见真令人不甘心!天气看起来那么好,我们才不相信会下雨,于是坚持又向前走了一段。实在累得不行了,只好停下车子。天色已经变成深蓝,风也越来越大,我们脱下鞋子,踩进一个个小水洼。在脚丫接触到海水的那一刻,喜悦重又回到心里,深绿色的海水在脚下涌起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清澈的水下粗砾的石子中,居然找到了许多漂亮的小贝壳。风越来越大,似乎也冷了起来,我们要大声喊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不敢久留了,我们又上了车子,顺原路返回,突然大颗大颗的雨就砸了下来。巨人的恐惧袭上心头,天啊,下雨了,还这么大,是不是要涨潮了……我让哥哥继续带着妹妹往前骑,自已则跳下车子跟着跑,汗水和雨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粗硬的石子硌得脚生疼,好几次差点跌倒,腿好象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机械运动着。
一辆拖拉机不知从哪儿开了过来,我们向车里的人喊:“捎上我们回去吧!”那些人大概没听清楚,看着我们跟着车拼命地跑了半天,才把我们连人带车子一起拉了上去。站在一大群渔民中间,我们松了口气,才发现整个人哆嗦得不行,尤其是腿,在剧烈地抖呀抖。眼睛不停地被水蒙住,没有一句话,我和哥哥同时弓下身子,让小妹蹲在我们用身体搭好的弓桥之下。雨猛烈地下着,重重地打在身上(后来才明白那会儿下的是冰雹),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只有风声和雨声,拖拉机颠簸着,身上又冷又痛,我感觉自己象一叶小舟,在风口浪尖跌荡,马上就要被跌碎了,被打散了。可我别无选择,只有集中所有的意志坚持着……
生活区终于到了,而忽然间,天也晴了。西边的天空上一轮红日艳丽无比,大地妩媚重生,空气清新纯净,突如其来的暴雨在瞬间消失无踪,刚才的一切就象一场梦。有一个人想抽烟了,拿出烟和火柴来一看,全成了湿湿的一团,一车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那么响亮、那么痛快,象被海水浸透的旗帜,猎猎张扬。我做了个深呼吸,顿觉一股全新的力量在身体中涌动,一种自豪油然而生:这原始的、剽悍的、雄壮的、变幻无常又绝对真实的海,它以这种方式接纳了我们,我们已领受了大海的洗礼!
后来,我们又无数次去过海边,在风景优美的海滨浴场,我见到了曾想象过的浪漫情景:金色沙滩、蓝色海水和轻快滑过的快艇和小帆板,光脚踩在细细的沙滩上,任海水轻轻地漫过来。我知道,这时的海是温柔的,如同一个踏遍江湖后隐身于都市的侠士,宽容,平和。而在深深的遥远的海的心底,又藏着多少潮湃的激情和动人的秘密!也许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吧。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