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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寂寞的徽州

2023年10月02日

■散文 文/陶方宣

我又到徽州来旅行,不能说旅游,应该说凭吊——我走在那白得像白天一样的宣纸上,我浸在那黑得像夜晚一样的徽墨中,我在寂寞的徽州寂寞着。我只能说我在寂寞的徽州,不能说美丽的徽州,它给予旅人不是那种美丽的感觉,宣纸已经发黄,徽墨已经干枯,好象它不能再出胡雪岩那样的大徽商,不能再出胡适那样的大文人,现在它留在世人的,只有一些破败腐朽的老屋,在月光下像纸扎的灵屋一样虚幻。

这种寂寞和残缺可能更具一种审美的可能,更能打动人心,如果古徽州到处都是崭新和漂亮,那你会有一种什么感觉?在南屏村的那个晚上,在黑漆阴暗的老房子上,我看到一片漂洗得纤尘不染的月光——那晚我投宿在农家老屋,睡那种带美人靠的雕花古床,推开阁楼的雕花木窗,就看见白墙黑瓦的古民居、高高低低的青山和房檐下大大小小的燕巢,几十只泥筑的燕巢一串一串垒在山墙上屋瓦下,让人叹为观止。晚餐喝了几杯农家自酿的米酒,那是九月初九,天黑得如同一团徽墨。在我一愣神的时候,月光就从某个老房子顶上漫过来,像一盆凉水浇了一身,像秋霜,像宣纸,我在城市里几十年从不曾见过如此美好的月光,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纯洁如婴。几天后,我一个人来到另一个地方——泾县的章渡,原先泊在青弋江岸边的小镇完全废弃了,药号、书画店、饭馆、旅栈、青楼里空无一人,偶尔有几个老人在门前晒太阳——曾经,这里是徽州的一大重镇,因为水运的便利,古徽州出产的文房四宝和茶叶、竹木、柴炭等山货都在此交易,然后运抵芜湖中转到上江汉口重庆、下江南京上海,当年新四军也在此长期设立过据点。现在,那条足足有两里路长的古街像条鲜活的鱼儿在时间的长河里静静地死去,腐烂,家家雕梁画柱的门前艾草丛生,让人倍感岁月的无奈和苍凉。

其实这样的场景你在徽州旅行时随处可见,寻常的庭院、檐草、水井、栏椅、青瓦、花窗、隔扇、斑驳的砖墙、倒圮的祠堂、雕梁和古桥——它们在我眼里,是美的,已经脱离了一般意义上的建筑点缀,有一种血缘上的亲近感。不是么,在老房子里在老街上,母亲反抗旧式婚姻,父亲经营染布作坊;天真烂漫的祖母最后变成耄耋老妪,妻妾成群的祖父最终尸抛荒郊——老房子是宗祠,昔日四水归堂的家族宗亲如今已迁徙他乡;老房子是戏院,旧时乡韵动人的黄梅徽调如今已流散失传。如今,老房子已倒塌,古徽州已寂寞,故乡物是人非,故土斗转星移,但江姓还在胡姓还在,青山还在夕阳还在,倒塌的宗祠还在霉烂的家谱还在,那是姓氏的根,也是家族的根,我在徽州就无数次看到那些来自欧美港台的同胞来寻根,站在宗祠的蛛网下坐在老屋的青草上,白发苍苍的老者常常泪如雨下。

我走在寂寞的徽州,走过一个又一个白墙黑瓦的古村落——黑的瓦檐白的墙壁,黑的徽墨白的宣纸,像带孝一样,祭奠那个业已逝去的古典唯美的农耕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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