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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的“六一”节

2023年10月02日

〔宝鸡〕 杜林怀

一九六六年,我上小学三年级,文革爆发了,一夜间,原来受尊敬、见面要行礼的老师、校长挂了牌子游了街,我当时真搞不清为什么。那时候真觉得好玩,今天开这个大会,红旗、标语、传单;明天开那个大会,传单、标语、红旗,还有串联的红卫兵在街上围上一圈演节目。最让人开心的是看牛鬼蛇神游街了,高帽子一戴,大牌子一挂,小铜锣一提,走两步,敲一下,嘴里还要报着自己的“头衔”和“罪名”。还有开批斗会,走资派站高板凳,造反派搞“喷气式”,这些都让九岁的我感到新奇和有趣,同时也因为停课闹革命,我可以不用每天去学校规规矩矩念书而感到从未有过的解放。六六年在这热热闹闹中过去了,六七年又开始武斗了。常常和小伙伴们远远爬在树上或房上,欣赏着武斗双方拳脚、棍棒相加的精采场面,以致于常常误了吃饭,让我妈扯着嗓子在门口喊我。到一九六八年,虽然已经“复课闹革命”,但文革后期的两派联合,成立革委会,迎接“九大”召开等政治运动仍席卷着学校,上课也只是做做样子,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倒是不少。当时学校的两派,嘴上都在喊联合,暗中却拼命的拉实力,为的是在以后的“三结合”班子中多争取一些位子,所以学生就成了他们争夺的重点。虽然我们都是一些不甚懂事的十几岁的娃娃,但在他们眼中,多一个就可以在势力划分中多一个筹码。

记得六八年的“六一”那天,我们早晨刚上学,就被突然响起的紧急集合铃召集到操场上,还没等老师把话讲完,把队伍排列好,就被急忙开来的五辆卡车把我们稀里糊涂地拉到五十里外的县城,参加教育局一派组织的庆祝大会。大会上,造反派头头们又是表红心、又是喊誓言,但关于庆祝“六一”的话半句未讲。从各个地方、各个学校匆忙拉来的小学生们煞是壮观,口号声此起彼伏,真像那么一回事,可真让那个造反派头子风光了一回(也许为他添筹码不少)。到中午,会开完了,口号呼毕了,却没人管我们了,即没有车来接,也没有人问饥渴,我们的女班主任满眼含泪,倾其衣囊所有,也没让全班四十多个同学一人吃一个烧饼。校长在多方交涉无效的情况下,无奈宣布各班各自想办法回去。我们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沿途喝泉水、吃豌豆苗尖,跌跌撞撞,奔波五十余里,一天只吃了半个烧饼,回到我们那个陇海线的四等小站时,已是后半夜时分了。一群学生家长——同学们的父亲、母亲们正站在学校门口焦急万分地等着儿女们回来。当我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大路近处时,我母亲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喊了我一声,疾奔着向我跑来,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泪水顿时打湿了我的头顶。我一天的饥渴,满肚子的委屈,只用了一句话诉说:“妈,我饿了”,就泪水满面地一头扎在母亲怀里。

六九年底,我要结束六年的小学生活,即将毕业了。但当时我肚里的墨水,只是六六年以前装下的那点,充其量是个三年级水平。好在临毕业那几年(五、六年级)时,我们既没课本,又没作业本(纸都让文化革命用光了),教材都是学语录或由老师现编,所以考试也不太难。记得语文是开卷做一篇作文,我在课堂上,大模大样地把一个省成立革委会(记得是贵州省)给中央的致敬信,掐头去尾地抄了一遍,居然还得了八十多分,算术是做几道四则混合运算,又去车站货场量了一个煤堆的高低,算了一个锥体面积,最后也过了关。总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毕业了,同小学生活永别了,同金色的童年再了见。

动荡的少年时代,扭曲的一颗童心,难忘的“六一”节,每当已迈入不惑之年的我想起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心里就充满了惆怅,一种无比的失落和酸楚,使我沉浸在长时间的痛苦中。看着小女儿和其他孩子们天真活泼,欢歌笑语的身影,我真想再倒回去二十年,重新走进小学课堂,寻找已失去的童年欢欣和乐趣。那些同我一起走过来,如今也为父为母的当年的淘气包们,是否也有我这样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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