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真的是很少吃方便面了。近几年吃这个,都是在火车上,觉得没办法,不得不吃。吃了也是觉得不舒服,那滋味味含含糊糊的,千篇一律,而面的口感也是叫人颓废。
看见单位里的新人一箱箱地批发来,充满斗志地吃,想起自己也是曾经那么地热爱过方便面,真是时过境迁,年轻的日子远了。
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如果不能吃方便面了,他肯定就是老了。
第一次吃方便面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了,留下深刻的印象:太难吃了!象橡皮一样的味道。还记得价钱:二毛六角。但就象喝咖啡一样,不知怎么就渐渐上了瘾。那时候一个烧饼是一毛钱二两粮票,一碗馄饨是二毛钱二两粮票,那么,一包方便面是贵的。而且,每次必须吃二包。所以,80年代末,吃方便面也会视视为一种幸福。用那种方型铝饭盒泡二包方便面,打开盖子,洒上佐料,心情是美好的。
那是最简单的方便面,广东出品之三鲜伊面,风靡天下。
后来康师傅来了,除了一包佐料粉,还带一包肉酱,一包所谓青菜末。立即一统江湖。
90年代初,我在广州中大读研究生的时候,在一家公司兼职。每天骑单车穿过珠江去世贸上班,车把上挂着二包方便面,无论是炎热的夏天,还是风雨的冬日,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泡面。真是累,每天带领几个女孩奔走游说,但不觉得苦。有时女孩们抢我的面吃,刚泡好,一转眼就没了。“你以后要多带香芹滑鸡面。”当我叹息的时候,却发现抽屉里早有人放了小点心。
94年世界杯的时候,我过早地进入兴奋状态,买了许多方便面,上好的红茶,激动莫名地等待午夜降临。那是马拉多纳的最后光辉,这个又矮又胖的家伙是真正的足球之神,巨型体育场的主宰。每天从晚上八九点开始,陆续有人溜进我的小屋,椅子不够,我自己靠在床上,捧着一碗方便面,做好通宵夜战的准备。但有一次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屋里酣战连声,我自呼呼大睡。最后被人拉起来,指着电视说:“老马完了!”正好看见一个孤独的背影下场。呆呆地看了一会,想起泡一碗吃,空空如也,大伙吃吃而笑,原来早被瓜分完毕。
同楼层的一个博士,经常来串门,号称是方便面专家,吃过所有品牌的面。据他分析,最经饿的是康师傅的红烧牛肉面,虽然面饼的品质不高,但那包酱料全是动物脂肪。最好吃的是统一的榨菜肉丝面,那面饼出奇的肵道,肉酱有特殊的香气。他教我最科学的吃法,用电炉烧热水,先打进一个鸡蛋,把面掰开轻轻放入,盖严,焖五分钟,最后佐料放在中心,顺着边吃。
“最好再来根火腿肠,拿在手里,醮着面里的佐料吃。不能切片放在汤里,那样味道就冲淡了。”
毕业论文通过那一天,我不能免俗地站在阳台上大喊:“我自由啦!我再也不用吃方便面啦!”隔壁阳台上有一位轻声回答:“你吃得还很不够,一个不能容忍方便面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
很深刻。
我们生于60年代的人,年轻时经历了许多新鲜事物,这是处于两个断层之间的一代,目睹社会的转型。小时候生活在病态的封痼状态中,长大后经历文化失重。说白了,先是城墙上的一块砖,后来是满地飞的鸡毛。不往深处说,还只说吃吧,可乐、汉堡、安全套是70年代的,我们这一代在这方面的图腾是方便面。
现在的孩子不会懂,曾经,方便面是一种公认的美味。我看过一个电视片,在青藏高原的雪山哨卡上,一个孤独的士兵曾连续吃了一年半方便面。他说,这一间屋的方便面我吃光了,全是最好的,在家里吃不到。笑着,并没觉得苦。 (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