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张素玲
总算盼到放寒假了，这是我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假期。原本打算去杭州旅游的，可姑妈开的那间小饭馆缺乏人手，姑妈想让我去帮忙。我只好同意了。
记得是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店里进来一对特别的客人——父子俩。父亲是盲人，一张密布着重重皱纹的脸上，一双灰白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直视前方。一个男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那男孩看起来有十五六岁，衣着朴素，带着几分书卷气，看上去是个学生。男孩把老人搀到一张离收银台较近的桌旁坐下。
“爸，您先坐着，我去开票。”男孩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我面前。
“两碗牛肉面。”他大声说。我正要开票，他忽然又摇摇手，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歉意地笑笑，然后用手指指我身后的价目表低声告诉我：“只一碗牛肉面，另一碗是葱油面。”我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他叫两碗牛肉面是给他父亲听的，实际上是囊中羞涩，又不愿让他父亲知道。我会意地冲他笑笑，开出票。他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
厨房很快就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男孩把那碗牛肉面移到父亲面前。细心地招呼：“爸，面来了，小心烫着，”自己则端过那碗葱油面。
老人却不急着吃，只是摸摸索索地用筷子在碗里探来探去，好不容易夹住一快牛肉，便往儿子碗里送。
“吃，你多吃点。”老人慈详地说。一双眼睛虽无神，皱纹密布的脸上却布满温和的笑意。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做儿子的并不阻止父亲的行为，而是默不作声地接受父亲夹过来的肉片，再悄无声息地把肉片夹回父亲的碗里。周而复始，父亲碗中的肉片似乎永远也夹不完。
“这个饭店真厚道，面里有这么多的肉。”老人感叹着，一旁的我不禁汗颜，那只是几片屈指可数薄如蝉翼的肉片啊。
做儿子的这时趁机接话：“爸，快吃吧，我的碗都装不下了。”
“好，好，你快吃。”老人终于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儿子微微一笑，这才大口吃着碗里的素面。
姑妈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我身边，静静地注视着这对父子。厨房的小张端来一碗干切牛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姑妈。姑妈呶嘴示意，让小张把盘子放在这父子俩的桌上。男孩抬眼环视四周，轻声提醒：“你们放错了吧？我们没有要牛肉。”
姑妈微笑着走过去：“没错，今天是我们开业年庆，牛肉是我们赠送的。
男孩笑笑，不再提问，又夹几片牛肉放入父亲的碗中，然后把剩下的装入一个塑料袋中。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吃完，直至目送他们出门。
我收拾碗筷时，突然尖叫起来，原来那男孩的碗下，还压着几张纸币，一共是六元，正好是我们价目表上一盘干切牛肉的价钱。一时间，我和姑妈都说不出话来，无声的叹息沉重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
许多天过去了，我一直不曾忘记这对父子相濡以沫的一幕，如此的亲情让人至今荡气回肠。不知他们今天可好，那样的儿子一定能为父亲和自己营造出一份温馨的生活。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