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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脚

2023年10月02日

[西安] 雒福秀

每每看见满街胖头大脸,笨头笨脑的松糕鞋,我都会想起伯母的三寸金莲。事实上对伯母的那双小脚,最早我是从她留下的那些鞋上认识的。母亲说伯母的小脚当时曾闻名乡里,小到她无法稳稳地站立,只能前走走后倒倒,以此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伯母就随伯父远走异乡了。接着一场突然的变故,使我们家由殷实骤然沦为赤贫,家里所有的东西均被悉数卷走,真的成为徒有四壁,空空如也了。只有伯母的那些鞋安然无恙地躲在一只破箱子里,不是被遗漏,而是因为没有人有那样一双小脚来享用它。我长到五六岁以后,为了能找到一些好玩的东西,喜欢屋里屋外地到处乱翻,虽收获甚微仍乐此不疲。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那些鞋。那是些多么美丽的鞋啊。记得我当时张口结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完全是“惊艳”的感觉。

那些鞋约有10双左右,尖尖的真是不盈三寸,统统是薄薄的牛皮底,红绿黄蓝各种颜色的锦缎鞋面,全部绣有精美的各种花卉图案,用黑缎镶着鞋口。这些鞋统一由一根细线穿起来,手一提就是一长串,活象一串缤纷斑斓的彩色辣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东西。那也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最精致,最让人动心的鞋子。

那时村里的女人都做鞋,一家大小老少的鞋全凭女人的一双手。她们做的鞋我见多了,毫无看头,和伯母的鞋绝对不能同日而语。她们做的男鞋女鞋基本上都是用黑华达呢或礼服呢作鞋面,底子都用自家打的袼褙,讲究一点的把每一片剪成鞋底样的袼褙包上一层白边,层层码起来纳成的鞋底叫千层底。不讲究的呢,就直接在层层码起的袼褙底片上填充一些碎布片后,蒙上一层白布面,即用麻绳纳底,针角密集得看不见布纹,图的是结实耐穿。也有年轻的女人用格子呢做鞋面,大家便打趣她“洋气”。要出嫁的大姑娘准定是要做几双绣花鞋的,所绣图案要延绵逶迤到整个鞋面。这种鞋是新媳妇到夫家展示技艺的绝佳机会,姑娘们无不在这些鞋上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后来,我告别了家乡进入城市,城里的女人很少做鞋,都买鞋穿。当时大多数人都穿一种黑布鞋,白塑料底,叫一脚蹬。这种鞋无男女之分,只有大小之别,舒服是舒服,实在毫无美感可言。曾有一种北京产的黑平绒面的带畔女鞋,样子并无新意,只是褐色的塑料后跟较平底鞋高出一公分多的样子,女士们便趋之若鹜,以得到一双为荣,可怜西安还买不到,便纷纷想方设法,托人从北京带。再往后,还时兴过一种呢面绒里的大舌头棉鞋,因为色泽比较丰富,红绿蓝都有,非常受女人青睐。我曾买过一双玫瑰红的,配上红纱巾,红手套,一袭皂衣,很得意了一阵子,赢得了不低的回头率。再以后是鞋的式样越来越多,一种样式独领风骚的事再也没有了。但总的趋向是以鞋身尖瘦,后跟细高为美,以精致为主调。虽然脚被挤得生疼,小趾被夹出厚厚的茧,但是为了美,为了时尚,女人们义无反顾,无不满面春风,仪态优雅而又若无其事地委屈着自己的那双脚。

熟料时尚难测,风水轮流转,近几年突然流行起了松糕鞋,一改昔日精美纤细的“鞋风”,以宽大笨拙取胜,厚厚的鞋底如同戏台上的朝靴,活脱脱一艘巡洋舰模型。过去女人的鞋脚肥大难看被斥之为驼蹄一般,现今的靓女之足又岂是驼蹄所能比拟的。可是十个脚趾头在里面倒是绰绰有余,满宽大舒适的。鞋的变迁可谓大矣。

我忽然就想起了伯母那些美艳、精致无比的“袖珍鞋”,一只“巡洋舰”里能装得下几只那样的鞋呢?我真的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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