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超越了时代。生产队时期,它是农家的主角菜。到了新时期,它进入大饭店,成了精品。
敝人在咀嚼酸菜中成长。生产队种四亩菜,一两个星期分一回,一点点菜,不招吃。门上卖菜的少,也没钱买。一年四季泡酸菜,一泡一瓮,吃起来方便,调上盐、辣子就能吃。有时早晨吃苞谷糁子就酸菜,晌午吃酸菜汤汤搅团,晚上喝汤,溜馍就酸菜。吃多了,酸牙根,使人怯火。可不吃酸菜,吃啥?
搅团鱼鱼浇上酸菜汤汤,调上红艳艳的辣子。教人如今忆起来,还挺想酸菜。在缺菜的年代,它同咸萝卜、粮食,支撑人们的生命。别看酸菜用萝卜缨子泡成,没啥养分,可庄稼汉吃了苞谷糁子就酸菜,打胡基啪啪啪地捶,拉粪一路小跑,挖苞谷杆像小老虎,删麦抡起胳膊显风流。
后来我随部队赴云南前线,在四川西部一个兵站吃酸菜,感到新鲜。在老山前线,人们爱用酸菜罐头烧汤,酸溜溜的。这是用雪里红淹的,一桶才两毛钱,是下酒的好菜。
我媳妇娘家在户县美陂湖西。过年好淹酸菜、荠菜,这是精品酸菜。人吃肉腻烦了,吃酸菜,爽快,有滋有味。看来,酸菜与肉,各有风味,没有贵贱之分。我们回咸阳,岳母装好酸菜。这是纯朴的母爱,也是浓郁的乡情。
岳母是做酸菜能手。烙的酸菜条条馍,酸溜溜辣乎乎香喷喷,太美了。这是一个民间老婆的作品。这种馍使人惊奇惊叹。创造烙酸菜条条馍的人,思维怪异,堪称饮食大师。户县农民画闻名中外,大概同这种超常思维有关。
户县县城酸菜饸饸多,我女子每次去,都要品尝个够。户县人把吃酸菜发挥到极致,可以说,户县人是吃酸菜的高手,户县是酸菜之乡。
不久前,岳母来咸阳,带来酸菜饸饹,我和女儿拉住就吃,媳妇回家赶紧吃。我写的传记,能像酸菜饸饹一样有味,那该多好。咸阳修湖,河南菜农搬迁,媳妇掐了一袋芹菜尖尖,淹酸菜。有天晚饭,我给酸菜放些辣面子、五香粉,把油烧得冒烟,嗞啦嗞啦泼。满满一盘子,我和女子吃光,她连汤汤都喝了,她放学渴了,舀半碗浆水喝。一天吃扯面,白绸带一般的面,黄亮的酸菜,使人得到大朴大美的享受。 (崖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