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 黄文庆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十三岁前，没有穿过一件买的衣服。初中毕业的第5年，我在秦岭高处的一个小村庄当会计。一天，在山沟砍耳树车辕的一个外地人回家时缺少路费，他把自己的一件草绿色军服和一双翻毛皮鞋以20元钱卖给了我，我兴奋极了，陶醉了整整一天。可是到了傍晚，那人又回到小村，说衣服和鞋不卖了，我极不情愿地拿出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和鞋，内心又失落又伤心。我二十四岁时上了师范，师范三年，只穿过一身劳动布衣服和一件黑色条绒茄克衫。毕业后，一直在秦岭深山的一所学校教书，仍然没有像样的衣服。
去年三月，我们学校一行五人去扬州的江都中学访问。到了江都，我窘迫极了。天热，需要用皮带把长袖T恤扎在裤子里，可我的皮带又旧又破，无奈，只好去城区买了一条。我贴身穿着一件我们佛坪水灾时发的救灾汗衫，领很高，总是露在T恤的领口，校长就悄悄提示我把汗衫使劲往下扯，就这样走了一路扯了一路。
今年春天，我和妻女去汉中玩，她们都劝我买一套好一点的西服。穿过女人街，到了男人街，女儿为我瞅了一套，妻子也觉得很不错。我到更衣室换上新衣，走出来，妻女大睁着眼睛，半张着嘴巴，惊得有些缓不过神来。女儿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发现老爸原来这样帅！妻子也说，一下子不像土包子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我站到穿衣镜前一照，感觉判若两人，几十年第一次找回了一点形象上的自信。“我原来也可以有一点风度啊！”我有些恍恍惚惚地想。妻子开始砍价了，一问，着实吓了我们一跳，1700元！我背转身，吐吐舌头，轻轻地摇摇头。可妻子为了不失面子，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女儿不知情，坚持要妈妈掏钱，妻子扯扯女儿的衣角，悄悄地说：“咱们只带了几百块呀。”
从男人街出来，我自卑地想，从经济上看，我们确实属于很穷的人啊！
忽然记起作家古清生说过的一句话——有钱人击溃了我们的精神防线。
我真真切切地产生出一个感觉——好衣如梦！
是啊，好衣如梦。
记得那年去杭州游西湖，到了丝绸市场，我被一件真丝短袄迷住了。那是一件缎面、丝瓤、绸里、白色仿毛衣领的高档衣饰。我转遍了丝绸市场，对它情有独钟。站在它旁边，有一种晕眩感，仿佛它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幻想。我梦游般离开那里，乘车走了几站路，眼前的幻觉还是不能消失，对那件衣服充满了不能割舍的依恋。我终于回去买了它，就像我终于实现一场无法舍弃的爱情。衣服买回来，妻舍不得穿，一直珍藏着它。她常常拿出来轻轻抚摸，就像抚摸她青春的梦幻一样。她呓语般地说，等女儿长大了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