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春捷
掐指算来,钱婆姓钱已有九九八十一个春秋了。然而,钱婆的穷在铜钱街却家喻户晓。
钱婆并没有富过,然而20年前的一场大火,不仅烧光了钱婆家供应全街油盐酱醋的杂货铺,更烧得五口之家只拣回几块青砖和钱婆这半条老命。
钱婆哭过之后,就成了铜钱街惟一的孤寡老人。
起初,钱婆还能切点萝卜、黄瓜之类腌成酸货到街上去卖,换几个钱聊以度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钱婆渐渐不行了,水不能挑,柴不能拾,锅盖也快揭不开了。
铜钱街的街名尽管现实味很浓,可住在铜钱街上的人却闻不到多少铜钱味。这是钱婆不幸中的大幸。
钱婆没水,小伙子们帮助挑;没菜,好心邻居轮番送过来;东家煮玉米,吩咐小孩:“给你钱婆送几个去!”西家包粽子,也送几个给老人家。逢年过节时,街上的“红领巾”们还组织起来,给钱婆打扫房子,洗洗被褥。
钱婆乐得逢人便夸邻居好。
一天,铜钱街因为钱婆的事惊动了省城一家大报的记者。记者在铜钱街逗留了两日,走的时候文章写出来与否不得而知,但他却用一千块钱和一个小瓦盆换走了钱婆家香案上的那只香炉子。
这可是件大事。
一千块钱的事儿很快就在铜钱街被“炒”了个底朝天。
赵甲说:“那香炉子可能是古董哩。”
孙乙说:“要真是古董,才卖一千块钱,钱婆亏大了。”
周丙说:“你晓得?要是人家记者心肠好,以此为由‘送’钱婆一千块钱,也难说呀!”
种种议论,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以前铜钱街没有人注意过钱婆的香炉子,因此,铜钱街的人谁也说不清那香炉子究竟能值多少钱。
钱婆有了钱更乐了,乐过之后。却又为如何花这笔钱发了几天愁。最后钱婆下决心,要用这笔钱报答铜钱街人对她孤寡老人的慷慨相助。
于是。三姑娘送来两棵莱,钱婆硬扯着要给钱;四阿哥拎来半袋米,钱婆也喃喃地着:“这该有十几斤啊!”说着又把手朝放钱的枕下摸去……
久而久之,钱家变得冷清多了。东家的孩子不愿意给钱婆端鸡汤,怕别人说他贪钱婆的钱;西家的孩子也不敢给钱婆捧饼子,担心人家七嘴八舌道他心存二念。
久而久之,钱婆家已经冷清下来了,连铜钱街上的“红领巾”们,也不再踏进钱婆家那条黑乎乎的门槛。家长们都担心,要是钱婆家的钱有一天不翼而飞,谁能说得清呢?
钱婆寂寞了。铜钱街也寂寞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位邻居发现钱婆家虚掩的门始终没开,便叫上几个人,推门一看,钱婆已经僵在床上。钱婆的枕下还压着700块钱。
钱婆死了。钱婆死的新闻,半支烟工夫在铜钱街传了遍。
赵甲说:“这是香炉子惹的祸哟!”
孙乙说:“香炉子就是命根子,这老太婆卖香炉换钱,当初怕是老糊涂了吧。”
周丙说:“未必——俗话说,没钱不见得是祸,有钱也不见得就是福,这年头,金钱作怪哟!”
种种议论,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反正钱婆的的确确是死了,再多的议论她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