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钟声
盲女儿20年的茫茫黑夜，爸爸日复一日的拳拳呵护，15年的歌起歌落，为了让盲女儿看清世界的模样，盲女和爸爸、多病的妈妈一起颠沛流离感动了半个中国……
2005年5月17日早晨8点，在济南市施尔明眼科医院203病房里，年轻的护士正在为一个21岁的盲女孩慢慢地除去蒙在眼上的纱布……当摘除到最后一圈的时候，“爸爸，我终于看到你的模样了！”原来，21年过去，这位一直为女儿充当“眼睛”的爸爸为女儿呕心沥血已变得苍老，而这深深的亲情却伴随着女儿的歌声感染着半个中国……
“爸爸，我多想看清你的模样”
1986年冬的一天，阵阵北风呼啸着吹过大雪刚刚覆盖的吉林省舒兰县二道乡榆树沟村。这天，村头张天夫两岁的女儿正在生死的边缘。五天来，小女孩一直在昏迷中高烧不退，无情的大雪封山阻隔了去往县城医院的路，张天夫和妻子只好苦求村医，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孩子的病……村医经十几天雪地里往返跋涉，女孩的命终于保住，可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孩子却从此双目失明了……
当大雪还没化尽，张天夫便四处借下2000元钱，背起孩子，踩着吱吱作响的雪窝走向50里外的县城。一天的跋涉后，他那冻满冰凌的双脚终于迈进了医院的大门……几个医生看过后说：“孩子的眼睛烧坏了，根本没救了。”第二天，冰刀一样的北风中，这位爸爸心酸流泪……下午4点，当他回家迈进院子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发现：家里的三间房已被烧得一片废墟！原来，妻子由于女儿的病情而精神恍惚，在晚间烧柴时不慎酿成了这场不幸的火灾。双重的打击下，张天夫病倒了……
乡亲们为张家搭起了一间只能遮风挡雨的简易房。盲女孩5岁那年春天，又一场意外的火灾降临，家里的简易房烧成了灰烬。这天，张天夫没掉一滴泪便带着妻子、领着瘦弱的盲女来到了珲春市。从此，一家三口开始了拾荒的生活……每一天，当爸爸安置好体弱的妻子后，便用拾荒的手推车载着盲女儿走街串巷了。这时，两轮吱吱作响，女儿总是依依呀呀地唱个不停……一天，盲女儿说：“爸爸，我多想看清你的模样……”然后又固执地唱个不停，唱得爸爸好心酸。爸爸说：“孩子，爸爸用力挣钱，一定治好你的眼睛！”不久，爸爸攒了一点钱，将她领到了珲春市医院。医生查过之后说：“孩子的眼睛没有希望。”一连几天，爸爸都吃不下饭。几个月后，父女又到了长春白求恩医大，而得到的答复还是“治不了”。
爸爸只会一首“小松树”，盲女儿很快就学会了。后来，这首歌她就反复唱个不停。女儿的歌声一次次亮起了爸爸的眼睛，更淹没了爸爸的好多烦恼。
于是，他就给女儿起名“张卓”，然后带着她来到珲春市第二实验小学，让尤文翠教她上声乐课，后来又一点一点地跟着她学会了简单的电子琴弹奏。1998年6月的一天，爸爸领着14岁的张卓走在珲春的马路上。突然，爸爸停下了。他说：“孩子，电台在搞歌咏活动，谁去唱都行。你去试试吧。”电台的录音棚就在街边，爸爸给她报了名。这位衣着破旧、不引人注意的盲少女开始演唱了。一开口，大家才感到她的歌声与众不同，当主诗人寒川发现她是一个盲少女的时候，听着听着竟流下了眼泪……当天，盲少女三首动听的歌就传遍了珲春。第二天，寒川还来到郊外的“贫民窟”里，对贫苦的盲女一家进行专题采访。很快，这位盲少女的歌声和与“眼睛爸爸”相依为命的经历立即感动了这座小城。不少市民都为她捐款、送磁带。为了能让盲少女在家里练歌，一个名叫金元珠的家电老板还特意送给她价值1500元的“星球牌”组合音响……
“哪里能治好女儿的眼睛啊！”
执着的父爱感动着人们。这时，珲春市电业局表示：将父女俩送到北京某医院救治女儿眼睛，费用由电业局支付。半个月后，盲女儿来到了北京这家医院。医生说：可以手术，但复明的希望不大。手术过后，女儿没有复明，爸爸整整地哭了一个晚上，只好带着女儿重新回到珲春。
这份拾荒父女生死相依的亲情感染着这个不起眼的北方小城。小城里的“维也纳”、“白桦”、“北极”等几家歌厅开始相继邀请盲少女前去“赶场”。从此，白天的时候她为爸爸看着拾荒的双轮车、并摸索着整理收来的破烂。而到了晚上则由爸爸引领，到歌厅里唱歌。有时间的时候，爸爸还找来一个卖烟的女孩教女儿学习文化。同时，爸爸还给她读一些小学和中学的课文。
当歌厅里境况不好的时候，在小城的街头，盲女儿的卖唱歌声再次响起，无奈的爸爸重新推起那辆老式双轮车，继续拾荒。盲女儿的甜美的歌声引来了行人一次次的同情和施舍，而爸爸把反复收来的破烂就一次次地放在一旁。每次回来，爸爸都要告诉她眼前的场景，爸爸说：“孩子，歇一歇，一会再唱吧。”有时看到施舍来的钱很少，为了给女儿一点自信和成就感，爸爸就默不作声地将部分卖破烂的钱放在她的前面……半年多后，盲女儿终于积攒下了2300元钱。她说：“爸爸，让我给你一件礼物吧。扔掉手推车，用我这些钱给你买一辆三轮车吧。这次，爸爸一定要答应我！”几天后，爸爸用这些钱买来了一辆旧的三轮车。从此，爸爸终于可以省力地骑着机动三轮车去收破烂了……不久，爸爸说：“孩子，花无百日红。这个小城差不多都认识我们了，我们也该走了。”于是，一家三口一起坐上三轮车来到了长春。这时，仍不死心的爸爸还是固执地带着女儿去几家大医院看眼睛，可是医生们都说“没救了”。爸爸总是叹息：“哪里能治好女儿的眼睛啊！”
盲女儿街头卖唱、爸爸流浪拾荒，一对社会最底层的父女，没有舒适的住所，没有一顿丰盛的晚餐，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他们有的只是依靠那最真挚的亲情在这个世界上顽强地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几个月后，一家人就如“吉普赛”人一样，搭上这辆又破又旧的三轮“大篷车”，为生存而辗转四平、铁岭、沈阳、锦州、北京、天津、徐州……三轮车装装停停，“转战南北”，带着卖唱的盲女儿坎坎坷坷地走遍了半个中国……这当中，几乎凡到一个城市，爸爸总幻想奇迹出现，总是领着女儿去医院给女儿看眼睛，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每一次回来，爸爸总是那句无奈的叹息：“哪里能治好女儿的眼睛啊！”
铁树开花：亲情唤起的爱心还盲女光明
光阴似箭，街头一曲曲动听的歌声中盲女孩唱大了；岁月流逝，爸爸早已步履蹒跚、满头白发。十几年来，在爸爸的心中，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盼望着女儿能有一双重见光明的眼睛，而随着她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美，爸爸的这种愿望也就越强烈。为此，他曾领着女儿几次去长春、北京、南京等几家大医院诊断，而最后的终果都是让他失望而归。一声声无奈的叹息之中，爸爸就这样快快地苍老了——眼花、心跳、咳嗽。这时，爸爸几乎走不动路了，对女儿的眼睛已经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气力为这根本实现不了的幻想而奔波了。可是为了女儿，为了妻子，他还是坚持着带着盲女儿天天走上卖唱的路……2003年9月，这辆几近散架的三轮车带着一家三口来到了青岛。在这个善良的海滨城市中，很多市民在市八大峡广场听了张卓的歌后都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拾元、伍元、两元、一角……每天，在爸爸对女儿的描述中，这些一份份人间的友爱如片片飘逸的花瓣在盲女儿的心中飞舞。
和许多好心人一样，一对老军人夫妇非常同情张卓的不幸，更为这对父女俩的亲情所感染。他们说：“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孩子、好父亲！唉，我们就是老了，不然我们能为你们做好多事情。”每到月初，这对老夫妇总来到广场张卓的卖唱摊子上，将一些衣物和好吃的东西送给他们，并定期给他们300元的资助。两位老人静静地听着盲女孩的歌，久久不肯离去……
2004年9月23日，在城管部门的要求下，盲女孩只好远离广场。这时，爸爸脚蹬着三轮车，拉着女儿和妻子离开了这个海滨之城，沿着宽阔的街道往前行驶，破车停了修，修了走。每当修好了车启动的时候，盲女儿与爸爸高兴地唱起她最喜欢的曲子。天黑了，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爸爸赶紧在车上为女儿和妻子架起了挡雨的塑料棚。不甘停息的爸爸一直驾着车走到了晚间十点多，最后终于到达了潍坊市。第二天，雨淋后高烧的爸爸终于支撑不住地昏倒了，盲女儿在医院里守了两天，爸爸才醒了过来。爸爸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给爸唱支歌……”一周后，爸爸迈着更发飘的脚步走出医院。女儿说：“爸爸，你老了，往七十奔的人了，再也不要受累了。有我唱歌，就饿不着你……”于是，潍坊的街头又响起盲女儿的歌，这个城市好多来往匆匆的行人，又从陌生的熟悉，再从震撼到敬慕……
2005年2月25日，一家人又在三轮车的一路颠簸中来到了省会济南。为了给爸爸和妈妈赚来糊口和吃药的钱，盲女孩早早地在爸爸的引领下来到解放桥附近，唱起了一首又一首歌。歌声甜美，引来这个大都市的人纷纷驻足静听。好多热心人都通过她的歌声了解到这个盲女孩的坎坷经历，了解到了这歌声的背后一个个引人洒泪的亲情故事。一个好心的老大姐给了她300元说：“这可怜的孩子，歌唱得多好，到我家的小区去唱吧。”这天，盲女孩又在爸爸的引领下来到一所住宅小区，女孩的歌声吸引了更多的人。一个依靠卖唱养活多病爹娘的故事很快在这里传开，人们很快为她捐款以表达敬意。与从前一样，在济南街头的流浪卖唱中，数不清的好心人都被这传达着一份孝心的歌声所打动，被那埋藏在盲女孩心底的炽热亲情所感化。在这个城市，盲女孩的动人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地在人们当中传诵不停，于是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听歌、捐款……
2005年4月25日这天，济南市施尔明眼科医院的一位名叫李雪的护士看到了这一切后，将盲女孩卖唱养活父母的故事告诉给了院领导。医院院长毕宏生说：“办公室马上出两个人前去调查一下，如果属实，不妨把这个女孩接到医院里查一查。”结果，十几年的亲情故事深深地感动了这位曾留学美国的眼科医学博士。他说：“把盲女孩接来，查一查，如果有希望，我们不惜代价，一定想方设法让这个孝顺的盲女孩看到光明的世界。”2005年5月12日上午9点，67岁的老爸爸张天夫牵着女儿的手走进了这家与国际水平相接轨的眼科医院。出于对盲女孩的敬意，毕院长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和几位眼科专家一起亲自为她做检查……下午，在专家们的会诊中，毕院长说：“张卓的眼病为先天性白内障，继发性青光眼和视神经萎缩。对于传统的手术来说应该是回天无力，但我相信，就我们的技术能力，让这个孝顺的盲女孩看到世界，没有大问题！”随后，他对张天夫说：“张大爷，院里的医院人员都非常敬佩你和女儿的不凡经历，所以院里已经决定，免费为你的女儿做复明手术。放心吧，不出意外，几天后她就可以看到东西了……”
听到毕院长的话，老汉做梦也不敢想象，早已被多家医院“判了死刑”的女儿的眼睛，今天竟破天荒地看到灿烂的希望。他怔怔地望着院长，激动得久久地说不出一字来……
5月15日这天，这位爸爸比任何人起得都早。老人借着夜色的余光，看到盲女儿幸福地熟睡的样子，心中翻卷着层层波浪。快20年了，日思夜想，天天盼望的就是能让女儿有一双能看到路的眼睛！这天凌晨，老人悄悄地在走廊里轻轻漫步，然后又在院里走个不停……
上午9点30分，由毕院长主刀的“抗青光眼、超声乳化、人工晶体植入和瞳孔成壁”手术开始了。显微镜下，这个世界性的复明手术经过两小时的努力终于顺利地完成了……两天后，当护士除去盲女孩眼前的纱布，一个近20年的茫茫长夜，终于结束了。此时此刻，他们哭得那么动情，那么幸福，那么痛快淋漓……一个善良的盲女孩歌起歌落15年，在爸爸苍老的今天，终于在社会爱心的曙色中唱亮了眼前的世界……
（照片：术后盲女儿与爸爸 钟声 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