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举
薛福成的《庸庵笔记》，是我近日在临潼三女儿家读到的。薛福成，字叔耘，号庸庵，江苏无锡人，为清末外交官，改良主义政论家，记得我上小学时曾读过他一篇《巴黎观蜡像馆记》。《庸庵笔记》内容广泛，全书共六卷，182篇，“上至群臣权力争斗，宫闱秘闻，下迄市井农夫，饮食男女”，且书善恶“务得其实”，追求“戛戛独造”，以起到“挽回世道人心”，“裨经世之学”的史鉴作用。尤其是卷三《轶闻》中的《河工奢侈之风》一篇，令人读过之后，不禁扼腕瞠目：吏风日坏，千夫所指。
清王朝为防治江苏、安徽境内的黄河、运河决口，专门设置了南河总督，官衙驻扎于清江浦，即今江苏省清江市。薛福成在文中指出，“道光年间南河风气繁盛，物力丰厚，每岁经费银数百万两，实用工程者十不及一，其余以供文武员弁之挥霍，大小衙门之酬应，过客游士之余润。凡饮食、衣服、车马、玩好之类，莫不斗奇竞巧，务极奢侈。”
文中举治河官吏宴会一例，暴露出官场的奢侈、腐败与浪费，但作者不写宴会的排场与氛围，而只写做肉的细节，越是细节，倒越使人触目惊心——
“尝食豚脯，从客无不叹赏，但觉其精美而已。一客偶起如厕，忽见数十死豚枕藉于地。问其故，则向所食之豚脯一碗，即此数十豚之背肉也。其法：肉豚于室，每人手执竹竿追而抶之，豚叫号奔绕，以至于死。亟划取其背肉一片，萃数十豚，仅供一席之宴。盖豚被抶将死，其全体菁华萃于背脊，割而烹之，甘脆无比。而其余肉，则皆腥恶失味，不堪复食，尽委之沟渠矣。
“又有鹅掌者。其法：笼铁于地，而炽炭于下，驱鹅践之，环奔数周而死。其菁华萃于两掌，而全鹅可弃也。每一席所需不下数十百鹅。
“有驼峰者。其法：选壮健骆驼之于柱，以沸汤灌其背，立死，其菁华萃于—峰，而全驼可弃。每一席所需，不下三四驼。
“此不过略举一二，其它珍怪之品，莫不称是。食品既繁，虽历三昼夜之长，而一席之宴不能毕。故河工宴客，往往酒阑人倦，各自引去，从未有终席者。”
薛福成在文末对此奢侈腐化残酷的宴席发出了仰天长叹：“嗟呼！国家岁糜巨帑以治河，而曩者频年河决更甚于今日。竭生民之膏血，以供贪官污吏之骄奢淫僭，天下安得不贫苦？……”
我正写到这里，小外孙女朵朵忽然进来抱一份《西安晚报》塞到我的怀里。我随手翻看，见一则消息：沈阳清文化酒店举办“满汉全席”展演，其展出冷热荤素196道菜品，动用演员80余人，高级厨师30余人，其他工作人员30余人，前后耗资20余万元。但三天后，这些真材实料耗巨资制成的美味佳肴大部分倒进垃圾桶里。如此的展演，引得市民的大为不满：“极品奢华，是典型的奢侈浪费行为！”
时下在倡导消费，追求享乐安逸的“太平盛世”，有多少人还在想起，“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