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胥加山
如果某个冬天的傍晚,你有幸参加苏北农村某户农家的红白喜事,或正月里走亲访友到苏北农村,殷勤好客的主人请你吃过“八大碗”或“春喜酒”后,你醉眼朦胧正抬步找车返城,主人便热情地挽留你在他家小住一宿。当你看到他家原本的一两张床铺,便露出难色说:投宿在此,你们一家必定一夜睡不好觉。而主人却呵呵笑答:本家床铺有的是。眨眼功夫,主人吩咐家人,搬回几捆干而松软的稻草,就着堂屋的地面,逐层铺起来:接着打开漆得朱红的衣橱门,里面显现眼前的便是一床床崭新绵软的棉被;主人手脚麻利地在稻草铺上再垫上一层遮晒稻谷的蓬布,四角拉直后,一张张草席随卷而开;一两床锈有鸳鸯或牡丹的大红被单覆于其上;棉被、枕头一字排开,就这样富有苏北农村纯朴好客的地铺形成了。
或许,面对眼前可睡七至十人的地铺,你也担心,是否身子会被夜里的寒气伤着。其实当你一躺到这松软的地铺上,你就认为自己的猜疑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因为地铺的柔软和舒适,决不亚于城里的席梦思;还有睡在这样的地铺上,半夜醒来,还嗅到淡淡稻草的香味和新棉絮的馨香。
半夜醒来,你多半是因地铺太暖和,暖得你三九寒夜里伸胳臂露腿,再一摸脸庞,暖得桃花盛开,以为自己是因一场早想邂逅的春梦而醒。
睡在这样天然舒适的地铺上,半夜醒来,你定会一时难以入梦,因为此时,你全身心地“大”字形躺在地铺上,忘却了对现实的功利、金钱、美色的追求,心灵之轻如一只蝴蝶落在花瓣式的地铺上,你享受着安宁和清静,虽门外不远处传来悠远的“咣咣”的打更声或狗吠声,这更撩起你像似进入了一种世外桃源的境界。心情愉悦着,神志清醒着,随手摸来一根稻草,折梗而嚼,竟嚼出丝丝甜意;冷不防手触摸到一粒坚实的果实,带着一种收获的心情,把那粒已被岁月风干,在主人指间不经意滑落的稻粒逮在手中,以迫不及待的激情放入嘴中,那“咯嘭”声,使你的牙齿发出了优美的乐声,接着一丝一缕的米香牵系着你向往土地的情愫。于不知觉中,你又恍然入梦……
第二天早上,你在睡梦中被门外看热闹的孩子的嬉笑声、争着打鸣的公鸡声、栏里吵着要吃食猪的嗷嗷声唤醒,你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睡得真舒服!”再一看时间,早已红日当照,带着羞色勿忙起身,主人早已为你准备好了洗脸刷牙水和热气腾腾的荷包蛋。
洗脸刷牙时,你仍在回味睡了一夜地铺的心灵舒适,而主人早已把地铺撤了,一床床棉被、枕头入柜,一捆捆被睡平整且散着热气的稻草去了灶房。
当你回到堂屋想再看一眼地铺,它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下子消失了,你简直不敢相信,堂屋的地竟然因地铺让你美美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