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许,父母为我制订恋爱最优方案
我出生在四川东部一个小镇。1996年,我以全市第三名的好成绩考上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岂料父母闷闷不乐:“唉,风头全让人家抢跑了。”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第一名考上了清华,第二名考上了人大。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在机床厂一线工作。他们只生了我这个独生女,所以把出人头地的期望全寄托在我身上。父母郑重地向我宣布“学位三步走”规划:“读完本科,报考全国最优秀大学的研究生,有能力再接着读,争取做咱杨家历史上第一个女博士”。
这“简单”的期望,让我在接下来的四年里苦不堪言。社会活动、专业课,我样样不甘人后,从大二开始“兼职”,最勇猛的记录是一学期接三个家教外加写两本书。毕业时,我考上了研究生。
学业虽然顺利,我却有遗憾:四年来居然没有谈过一个男朋友。曾有几个男同学喜欢我,在寒暑假里把电话打到我家,无奈爸爸一夫当关,把那些潜在“粉丝”全吓得逃之夭夭。
我郁闷坏了:“爸,俗话说,大一娇,大二俏,大三着急,你别害我!”
爸爸自我感觉良好:“我女儿这么优秀,谈恋爱当然得选最优秀的,外地人没房子、没根基,不考虑;第二,月薪低于7000元的免谈,北京7000元只相当于咱这里两三千,连科长都不如;第三,大本以下的免谈,学历比你低的会有自卑感。
就这样,继“学位三步走”规划后,“结婚三不许”方略火热出炉。
彭云似乎是为我这个方案出现的。
在一次产品发布会上,我与做技术工程师的彭云认识了。他问我要手机号,我毫不犹豫地给了他。
彭云是北京人,在书香门第里长大。
才见了两次面,彭云就专门为我开辟个人博客,以网上日记的形式记录第一次碰到我的心情。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姿势,他都刻骨铭心。看了他的“杰作”,我的心像春天的柳枝低垂轻拂在翠绿的湖水里,一漾一漾的,沉醉了。
听我介绍完彭云的情况后,爸爸“批复”:“先处处吧。记住,别耽误学习。谈恋爱不是第一位的,你的最终目标是博士!”
彭云的单纯更体现在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上。谈恋爱仅三个月,他就把工资卡交给我,对我用钱从来不计较。一次,我到东四外贸买了一件240元的新衣服,彭云问我花了多少钱,我出于虚荣,说花了1000元,在中友百货买的,他没有怀疑。另一次,我在万通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一顶30元的帽子,骗他说花了100多元,他竟然相信了。
我把这些当作笑话,乐呵呵地说给妈妈听。
妈妈的反应出入意料:“你傻呀!还不快把他的工资移到你的卡里?”
我想反驳,却被妈妈接下来的话噎住了:“咱们这里的规矩是,谈恋爱的一切开销全由男方买单!连中专生、大专生都享受这种待遇,我的研究生女儿凭什么不这样!”
妈妈还擅长攻击我的软肋:“你不是说要把我们接到北京住吗?你买房付首期难道不要钱?”
在妈妈的遥控下,我开始“蚂蚁搬家”——先是几百几百元地挪,然后是1000元、1500元,甚至是3000元。我对自己说:就当是彭云给我买名牌化妆品、名牌坤包,如果他问起,就拿秀水街的贴牌冒充。有时,我难免会心虚:“彭云,有一天我把你的钱全拿走了,你生不生气?”他眨巴眼说:“你迟早是我老婆。老婆花钱,我怎么会心疼呢!”
在一年半里,我挪走了彭云近4万元,加上自己打工挣的2万多元,在北京回龙观附近按揭买了一套70多平方米的房子,装修完把父母接到了北京。我心想:以后结婚,这房子就是我和彭云的共同财产;结不成,这4万元就权当是借的,慢慢还。这样一盘算,我心安理得了。
精算计,博士是父母送我的最好嫁妆
我谈婚论嫁之初,父母没有多少底气。妈妈成天紧张兮兮的:“他们嫌我们高攀怎么办?要嫁妆我可没有。为了供你上大学,家里早就掏空了。”我笑了笑:“妈,你当我是赔钱货?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嫁妆!”后来让父母信心百倍的是,系里下达一份“推荐杨燕读博”的通知。
还往下读吗?说真心话,我有点犹豫。几年来,读书加上打工让我身心俱疲,我多么渴盼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漂泊的心安宁下来啊!彭云不止一次地劝我别那么辛苦,怎奈爸爸命令:“再坚持三年,你就能拿到全世界最高学历了。你真的舍得放弃么?”我的心挣扎得厉害,读博士的念头最后占了上风,我还是与系里签了约。我生性爱面子、要强,无法抵抗“女博士”的绝对诱惑。
博士生一年级,26岁的我和彭云订婚了,他的父母答应给我们15万元买一套房子。妈妈是这么跟他父母谈的:“自古以来,只有男方送聘礼。我们女方经济条件有限,别的忙帮不上,博士学位是我们送给女儿最好的嫁妆。”
我和彭云决定在2004年春天领结婚证。父母反复强调一件事:领证之前,一定要亲眼看到男方家许诺的15万元。等彭云把存有15万元的折子拿来了,父母又主张:就在回龙观附近买新房子吧,这样可以方便照顾你们。
围绕新房子的地点一事,两家父母把较量摆到了桌面上。
彭云父母把道理一条一条列出来: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过几年肯定要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房子买在高校附近,环境幽静,对下一代教育有好处;再说,传统中岳父母女婿住在一起的是少数。
他们的最后一条理由把我爸彻底激怒了。爸爸立刻嚷嚷:“都什么年代了,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吗?我培养女儿读博士,就是不想让她以后围着灶台转,低眉顺眼地当小媳妇!”
彭云父母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不得不同意我们在回龙观附近买房子。
矛盾还在不断升级。
爸爸拟定的方案是“婚前照传统规矩来”,即结婚的一切开销全由男方负责,包括买房、装修、办酒席。除去首付,契税加上入住费用多达4万元。爸爸头也不抬地说:“让他们掏!”彭云父母没辙,又掏了4万元。
钥匙得到手后还是装修和买家具和电器,出现了6万元的缺口。爸爸还是那句话:“让他们掏。培养博士女儿容易吗?他们不多掏点,我心里冤得慌!”
听到这一要求,平时对我言听计从的彭云十分气愤:“我父母吃了多少粉笔灰,眼睛都快熬瞎了!他们一直有个心愿,去国外旅游度假,可你们家连他们最后的一点愿望都要剥夺……
彭云提议拿我和他的钱搞装修,他扳着指头算:“我上了几年班,你也一直在外做兼职,好赖也存了几万元。”我心虚了:我和他的工资卡早就交到我妈手里,问她要岂不要引发“世界大战”?我不得不态度强硬地说:“咱俩的工资得留着以后过小日子,你爸妈19万元就想讨博士生儿媳?”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吵架。吵到最后,我“啪”的一声把他送的戒指扔在地上,哭着说:“什么玩意?你给别人吧,我不稀罕!”我这一闹,他才退让。
彭云母亲把6万元给我的那一幕,我终身难忘。她翻出家里所有的存折,连医疗保险的折子、只剩下几十块零钱的银行卡也一并取出,又找亲戚凑了4000元,好不容易才凑足。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目光本来装满慈爱,现在却无比陌生……
放声哭,我荒谬地把好男人丢掉了
新房子离我父母的住处很近,装修的大任就由他们挑起来。
妈妈老早就羡慕人家不惜重金搞装饰;彭云母亲在校园里呆惯了,崇尚简洁、舒适、实用。装修观念本质上的差异,决定了两个老太太唇枪舌剑不断。那天,我回到家,看见妈妈倒在沙发上捶胸顿足:“哎呀,我再也不管了,谁爱管谁管吧!出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咱们穷人出力还不讨好……”原来,彭云母亲认为买来的灯具样式非常俗气,而且三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全用水晶灯太耗电了,说要退掉重买。
平心而论,我同意彭云母亲的意见,可问题在于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蔑视父母。我气鼓鼓地给彭云打电话。彭云过来说家里也闹成一锅粥了。眼看陷入僵局,爸爸踱了几步,说出一句话:“要不,你们离婚算了。”这时,离我和彭云领证不到30天。
彭云十分着急:“伯父,有话好好说,其实房子的风格我无所谓,关键是大家和睦、开心……”
“不是你满不满意,而是从一开始我对你家就不是很满意。论收入,月薪8000元的人多的是;论家庭环境,你父母的脾气我领教了;论学历,我一直希望燕燕找博士或博士后你才是个本科!”爸爸尽情宣泄一通。我心里不知怎的不是滋味。在和彭云的交往中,我的学历越来越像镀了金的砝码,被父母用得所向披靡。
终于领证了,可新房子还没装修好,我和彭云仍然各自住在家里。其实,我和他都迫不及待想躲进二人世界,不理父辈的纷争。
新房子装修好后,我父母又提出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要求:“等燕燕博士毕业后才圆房!燕燕还在读书,一不小心怀上小孩会影响学业……”“简直闻所未闻!你们要干涉到什么时候?”彭云气得当场拂袖而去。我想追他,却被父母拉住:“上次与他们家吵架后,我们就认定两家肯定合不来。与其这样,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读博士能认识不少高层次的人,有合适的就再找一个。
后来,发生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彻底拆散了我和彭云。
为了帮彭云分担贷款压力,公公接受一所高校的授课邀请。那天清晨,西门外车流湍急,老人家赶时间,匆匆蹬车过马路,结果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车蹭到在地,不省人事。彭云打电话让我快点取3万元给他救急。
一下子拿3万元?我迟疑了。彭云急得冲我吼,我这才问妈妈要。妈妈撇撇嘴:“他们吓你呢,老头子出了事,学校能不管?再说了,他们家真连这点钱也没有?是不是想趁机从你这儿捞一把?”我忍不住大声嚷,妈妈才很不情愿地同意给。要命的是,她居然把钱存成定期,我又是排队又是验身份证,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钱取出来。
手术被耽误了,公公的命虽然保住了,但已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偏瘫。如果他们手头有些钱,如果银行卡在我手里……看着彭云痛苦得抽搐的脸,我不敢往下想。
公公出院不久,彭云和我分手了。
我万分沮丧。
当天晚上,我登陆一家网站,发了一则征婚启事,除了文字,我还贴了一张照片,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万万没有料到,第二天,我一打开帖子就被铺天盖地的攻击淹没。一大堆奚落中,个别帖子写得还算中肯;提个疑惑,在你的征婚启示里,净是博士一容貌,‘薪水’‘职务’这些字眼,你觉得在美满的婚姻里,它们占有比重真有那么大?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些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眼前的惨败让我放声大哭。我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我是多么荒谬地把曾经无条件宠爱、关心、包容我的男人丢掉了。
(杨燕 袁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