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郭发定
人前不言妻,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信条,无论对否,已这样做了多年,我总认为妻子是我心中一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用语言说起来的妻子,已经不是心中的妻子了。所以,每当朋友问我的妻子,我只回答他一句话:不可言。
妻子有个颇具洋味的名子:香妮,其实这是一种生长在北方野地里的杂草的名子,只有生长在山里的人才能认识和了解它。妻子就是在那山庄里长大的姑娘。
孩提时代,我住在她的邻村,中间只隔一座小山,由于很少去山的那边,也就无法相识,后来高中毕业要应征当兵了,我父亲对母亲说:“孩子就要参军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来,何不为他找个人,让他对家乡有个牵挂呢?”于是我与她在山的分水岭上相识了。没有山誓海盟,只是认识了外村的姑娘,像在山里新认识了一株草那样随便。
分别的日子如期而至,不巧一场雨雪将山里的路封堵了,乡村通往县城的汽车无法行使,原计划乘车送行的乡亲只好在村口告别,我们这些还末穿上军装的士兵顶风冒雪徒步出发了,走出大山约五公里后,我发现前方有一个弱小的身影艰难而坚定地向前走着。啊,是她,香妮!她竟然不顾我的劝挡来送行了,事已至此,不好再说什么,就这样她默默地伴我走过军队生涯的最初路程。
在部队,紧张的生活和神圣的责任感把年轻的岁月排得满满的,但是每个周末我都要抽出时间急急写情书,了却蓝天白云似的心愿。而她每次回信都是世界上最间短的书信:“我在家很好,你在部队多保重。”有时也会说两句庄稼的长势、今年的收成等,既没有天空海阔,更没有柔情蜜意,像山村直来直去的风。每当接到她的来信,心中便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惆怅。
第三次见到香妮时,我们便成了合法夫妻,那天,我们一起在故乡的村口栽下了一棵苦楝树。
不久前她随军来到了部队,我们有了一间房子,虽然还很简陋和拥挤,灯光也缺乏明亮的多彩,但看到妻坐在灯下等我回来,心中便有一种实在而幸福的感觉,我已有了自己的家。
妻只上过几年小学,文化不高,而我常弄些长短句,她看我晚上一写就是几个钟头,就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地陪坐着,无论怎样劝说,她也决不提前休息,有时正在写作的兴头上,她会端来一杯茶放在我面前,或端来一盆水,把我的脚放进去轻轻地洗着,打断了思路的我总要说她几句,她只是笑笑,说怕是累坏了脑子。
记得单位年终评奖时,我告诉她大家评我为先进个人,她听了之后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中午烧了几个我爱吃的菜,从不沾白酒的她竟陪我喝了两杯陈酒。谁知后来领导审批时,把我的名子给审掉了,妻得知这个消息后甜甜一笑说,先进个人不能当饭吃。不当先进你还是我的男人。她的一句话竟使我心中的激情一下平静了下来,我突然觉得一个复杂的人,有时需要的只是一点简单的道理,一丝朴素的慰藉,而妻却用浅显的词汇洞穿了这深奥的哲学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