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宋彦春
我25岁开始守寡，把独生儿子拉扯大。儿子很有出息，勤奋好学，读成了博士，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他娶了妻，生了子，还买了大套房。儿子多次催我赶紧把乡下老宅卖掉，搬到北京和儿孙共享天伦。我也想与儿孙共享天伦，也曾在儿子的大房子里住过。可这城里的生活我实在是住不惯，只呆了两天，我就坐火车返回了乡下。
然而两个月过后，儿子便以孙子想奶奶为由，又开着车把我接回了北京。我被“软禁”两天之后，正收拾行李准备返乡时，儿子说话了：“您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了。”“为什么？”“娘，对不起，乡下的老宅已经被我卖掉了。”“什么？谁允许你卖老宅的？我还没有死呢！”“儿子为什么要卖老宅，你心里清楚。”“娘心里不清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儿子却不再发一言地甩门上班走了。
后来我从儿媳妇的口里得知，老家一直有人给我儿子打电话，说我与本村的老张头有“暖昧关系”。儿子听了心里很不舒服，趁把我接到城里的机会，来了个先斩后奏，断我后路。儿子晚上回来时拿出一个存折本递给我说：“卖老宅得来的钱款都在里边，您老收着吧。”我挡回去，没客气地说：“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没我花钱的地方，有钱何用？”儿子也不辩解，收起存折走了。
既然乡下无家可归，也只得在儿子家里住下了。然而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惦念着家乡的老张头。天气渐渐凉了，我对他说过要织件毛衣给他穿的，于是我振作精神，在儿子家里得空就织。
两个星期后，我给儿子留了张字条，拿上织好的毛衣去了乡下。三天后，我黯然神伤地又回到了北京。
儿子见我回来，少不了把我一顿批评。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先给了儿子一记耳光，然后对他说：“你怎么能把我和你张大伯的关系理解成暖昧关系呢？我们老年人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实话对你说，在我还没嫁给你爹之前，我和你张大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父母之命我们不敢违背，我才违心地嫁给你那短命的爹。你张大伯对我用情很深，以至于终身未娶。你爹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要没有你张大伯暗中帮着，你能读上高中考上大学吗？知道你在外上学不容易，我和你张大伯怕影响你的情绪，没敢提结婚的事。没想到你在北京翅膀硬了，要强行剥夺你娘的晚年幸福，你这是孝顺我吗？你这是在折我的寿啊！”
儿子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娘，儿子知错了。儿要戴罪立功，这就张罗着给你和张大伯操办婚事。”
“晚了，晚了……”我喃喃着说。
“怎么了，娘？”儿子问。
“我这次回村，没见到他的人，只见到他的坟。自从你卖了老宅把我接到北京定居后，你张大伯便整日心情郁闷无所事事。就在前几日，他突然酒后中风，就再也没有醒来。可怜你张大伯到死也没能穿上我给他织的毛衣啊……”我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泣起来。
孤独的暗夜，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我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发冷。我知道，他张大伯这一走，我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