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余毛毛
我在经济主管部门工作，单位里人并不多，十来个人。但服务的对象却不少，一万多国有、集体企业下岗职工。下了岗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要申领最低生活保障金，其中手续之一就是要我给他们的无收入证明盖章。证明一式四份，我每天少则盖几十个，多则盖几百个章。这种事很单调很乏味，但也有令人难忘之处。
一次，一位中年妇人来盖章，我盖一个她就在桌上放根烟，盖了四个她放了四根。我说大姐你这是干什么，请把烟拿走。她不回答，拿了证明就跑。事后我琢磨她为何有这种古怪行径，一是她可能看不起我，她认为是她的这四根烟收买了我，才给她盖了章；二是她可能很感激我，因为她没料到我几秒钟就给她办了。她可能是被政府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传言吓坏了，她没想到政府正在改变工作作风，公务员当中也有以服务百姓为天职的人。
我的楼下是文化馆，那儿有一群以唱歌跳舞为职业的人。一天早晨九点来钟，来了一个满身酒气、眼睛通红的人，将他的证明往我桌上一拍，喝道：领导盖章。然后跑到走廊上对楼下唱歌跳舞的大吼：“我们没得饭吃，你们却在这唱歌跳舞。”我忙出去制止，说她们正在排练“春节”晚会节目，到时还要到你们家小区那儿去演出，你别在这胡说。他这才说，对不起领导，误会了误会了。
还有一次，来了个穿着“梦特娇”的人来盖章。这个人我认识，是一个老板，开着个不小的化妆品店。我说你要这小钱干什么，不够你一天抽烟的。他说不要白不要是不是。我说你过得了我这关过不了社区居委会那一关。他说那你就别操心了。有心不给他盖，可他手续一应俱全，我还真找不到不给他盖的理由。这是体制上的漏洞，我这个小人物没办法堵塞。
我不喜欢盖章这事，但很感激这事。它让我洞明世事，练达人情，更重要的是它使我对社会、对人生保持着一种警醒的感觉，这感觉打磨着良心，使它不致于麻木坏死。
城里人干到六十岁就退休了，农村人永远没有退休的时候。
城里人关心的是养老金涨不涨、涨多少，农村人想的是我还能不能种地？老了千万别趴下！
我的父亲母亲从没有靠谁“养老”的指望。尤其是打我记事起，他们起早贪黑，劳心费神，为的是儿子长大有出息。儿子考上了学，他们脸上从此多了几分自豪。儿子进城工作了，顾不上家，父亲还是喜欢拿儿子在村上炫耀。
有一年春节，我掏出一盒“好猫”给他。他问：这烟一根多钱？我一报价，父亲吓了一跳：这么贵你也敢买？我说，这有啥？还有比这更贵的呢！一桌饭一千多。父亲一听来气了：这不是糟蹋钱吗？！城里人就会糟踏钱！临走的时候，父亲把那盒“好猫”拿出来塞给我，非叫我带回宝鸡，把它退了。直到现在，哪怕是过年回家，我从来不敢买好烟。
父亲平时舍不得花钱。逢年过节我们回老家，多多少少都要给父亲母亲留个三百两百。三两百元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个星期的开销，而放到农村，就是一笔款子。父母用它能支付水费、电费、肥料费等好多必须的费用，可以支撑他们几个月的生活。每每给他们钱，父亲盯着我的眼睛质问：“你媳妇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