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三余
人真是一个精灵古怪的东西,他追求快乐,而这快乐通常又是他得不到的,得到的却又不是他所追求的。大文豪海明威和女雕塑家艾洛伊丝一夜销魂,翌日醒来,让这女人,惊愕嗟伤的是海明威暴露在阳光下的满身伤疤——她看到的是,一个丑陋的身体,而不是“一生都在拳击”的伟大灵魂。面对尴尬,海明威感官刺激的快活倏然间就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他的自我解嘲与无奈:“这些伤疤记录了我太多的痛苦的历史。”
快乐属于易碎品,即使海明威这样的大人物也不能永久占有。很“纯”的快乐曾在一本书上见到,让人砰然心动:一是画家完成一件作品吹着口哨欣赏之日;二是小孩在海滩用沙泥筑成“城堡”大功告成之时;三是母亲唱着催眠曲看着摇篮里的婴儿渐渐入睡之际。”可把这些放在大自然的背景之下,如白驹过隙,似秋水无痕,时光老人大约会忽略不记的,但聪明的人们还是变着法儿要将这“快乐”像扯面一样拉成“长乐”。我所在古城的居住地,就有一个和唐朝同庚的名字,叫“长乐坊”,现代人名曰“长乐”的,更是多了去。如是,画家欣然自得的口哨也罢,孩子手舞足蹈的兴奋也好,还有母亲脸上迷人的微笑,包括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我们想方设法将这些“原生态”统统凝固下来如何?
哎呀呀,没有人类只有兵马俑的世界那该是多么恐怖呀!仔细揣摩,小孩、母亲和画家他们与斯情斯景相融的时分,根本就顾不上想到这就是快乐。倘若有人试图要逮住这快乐因而去询问他们是否快乐,并与之分享,这快乐肯定就不是那快乐。看来,人间的快乐包括前述的海明威式的快乐,颇有些歌德笔下浮士德命运的况味:双目失明的浮士德临近死亡,还幻想着心中美好的理想社会即要实现,情不自禁地一句赞叹,竟应了他事先与魔鬼打赌的谶语:“你真美呀,请停留一下!那时你就给我套上枷锁,我情愿毁灭!”
快乐属于个人精神生活的梦花园。“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快乐的层面固有雅俗高低之说,因人而异,惟自然最好。她如同我们头顶公正的阳光一样均匀得无处不在,又如同迅疾的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顺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千古感慨循去,“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沐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昔日如梦如幻的快乐,其时该不会是他老人家眼中那夕阳下河水上泛起的银光点点?
能享受快乐却不能用人类理性思维或感性直觉寻找快乐的,是我们院里的那只懒猫。忽一日,它不知怎么的就来了邪兴,来回上下跳窜着要咬自己尾巴,这只有过程毫无结果的忘情投入,让人看去端的可笑,转念一想,真格儿让懒猫咬土自己的尾巴,那它还玩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