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心
我有一个坏毛病。
爱迟到。
其实，这是他们说的。我哪是爱呀！我巴不得它离我远远儿的，别招我惹我烦我害我！
这个坏毛病得打我出生时说起。
我刚是个人的第一天就迟到了，愣是从妈妈肚子里晚出来了十天。听妈妈说我刚出来时不出声，俗话“落地一声哭”，可我比猫都乖，他们逗了几下我才“哇”地哭出声来。
爸爸工作太忙，家里粗活重活都是妈妈的，所以妈妈的手掌一向粗涩，粗糙的手纹像一道道深深的沟壑，里面还滓着洗也洗不掉的污浊，梳头时老是揪头发，我疼，又喊又躲又哭的，待梳好了也迟到了。所以，小学六年，我几乎都是带着红眼圈上学的。妈妈也曾多次拿起剪刀要剪掉我的飘飘长发，可我就是不肯。我喜欢乌黑亮丽的长发，从小。尽管我有名有姓，又是学习干事，但同学都叫我“迟到大王”。
后来我家搬到了外省一个市。由于成绩优秀，我转到了当地的重点中学，依然迟到。因为迟到被变着花样地惩罚，写检讨书、替其他同学值日、站着听课、罚钱、打扫厕所、早读前绕着操场跑二十圈、在教室外的楼道里早读、放学后晚半个小时回家，还有最严厉的拿木板打手，能用尽用，无所不用。时间长了，我发现，站坐交替听课反而效果更好，走廊早读没人干扰又空气清新更容易背诵古文，运动会上长跑项目屡屡得奖是经常绕着操场跑二十圈锻炼的结果，演讲特长是背诵检讨书时老师才发现的。这些惩罚对我而言都变成了难得的奖励。
虽然尝到了迟到的甜头，但由于高中学习太紧张，只能偶尔为之。
上了大学，我终于看透了，我的坏毛病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用医学术语叫“先天性”，对！它就是“先天性迟到顽固症”，无药可救！何况它对我也不是百害而无一利呢！
迟到就像一条忠实的狗伴我左右，踢都踢不开，直到我找到了如意的工作，直到那天。
那天，是我刚刚参加工作的第九天，周日，早上十点，我还懒洋洋地做着美梦，忽然电话响了，“小妹，快回来，爸爸在医院抢救！”我都听不出那会是哥哥的声音。低，很低，低得我都差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我的心猛烈颤抖。
我想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梳头，但穿差了袖子，扣错了纽扣，蓬乱的头发，不是拉这一撮就是丢了那一撮。最后，没穿胸罩，没穿内裤，披着散乱的长发，像个疯子似的向车站跑去。
我在秦岭山里一个偏僻的小地方，交通不便，不管去哪里都是三番五次地倒车，况且，我家太远。
师傅说，去县里的车刚刚走了一辆，下一班要等一个小时。我一听，悔恨的泪水唰唰往下流。
到了县长途车站，售票员说，去省里的车隔一个半小时一趟，十分钟前刚发了一趟。我一秒一秒地数着，数一秒，就狠狠地咬一下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嘴唇变得殷红。
幸亏省城的长途车多，没多等就坐上回家的卧铺车。
我躺着，心“扑通”“扑通”没有节奏地乱跳着，眼泪沿着车轱辘下的马路止不住地流淌。还有我的祈祷，伴着每一声心跳，每一滴泪水。
终于到家了。一只脚刚跨进大门，迎面碰到四叔，他哽咽着对我只说了三句话：“孩子，你回来晚了，你爸已经走了，我去殡仪馆。”
……
请原谅我，我写不下去了。
说一句结尾吧。
自打那天起，两年了，在漆黑的夜里我不停地用眼泪忏悔着，再也没有迟到过。
